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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向日葵

过期的向日葵

便利店的冷柜发出嗡嗡的低鸣,林夏蹲在最后一排货架前,手指划过一排临期酸奶。保质期还有三天,价签被红笔圈了圈,像道正在愈合的伤疤。

“要这个吗?”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林夏抬头时,撞进双琥珀色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雪粒——外面刚下过今年的第一场雪。

男人穿着便利店的藏青工服,胸前的名牌歪了,“沈砚”两个字被别针戳出个小破洞。他弯腰拿起那盒酸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片雪花落进来又化了。

“买一送一。”他晃了晃手里的临期三明治,火腿片的油印在包装纸上洇成浅黄,“搭配早餐刚好,我算你半价。”

林夏的手指蜷了蜷,塑料袋里的面试通知硌着掌心。今天是她来这座城市的第三十七天,投出去的十二份简历都石沉大海,钱包里的钞票比手机电量还岌岌可危。

收银台的扫码枪“滴”了一声,沈砚突然从抽屉里摸出颗奶糖,薄荷味的,糖纸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赠品。”他推过来时,袖口滑下去,露出道浅褐色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烫伤过。

走出便利店时,雪又下大了。林夏咬开奶糖,凉丝丝的甜漫开时,发现糖纸背面写着行小字:“过期的太阳也能发光。”

再次遇见沈砚是在小区的快递柜前。林夏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是从老家寄来的画具,手忙脚乱找手机时,纸箱突然往前倾——沈砚伸手扶住了箱角,工服换成了灰扑扑的羽绒服。

“搬新家?”他挑眉时,林夏看见他左耳的银钉,在雪光里闪了下。纸箱侧面印着画廊的地址,是她昨天刚面试通过的地方,试用期工资刚好够付房租。

沈砚帮她把箱子扛到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他后颈的碎发上沾着颜料,靛蓝色的,像不小心蹭到的夜空。“你住这儿?”林夏看着他掏出302的钥匙,金属牌上挂着片干花,金黄色的花瓣蜷成圈,是向日葵。

“邻居。”沈砚的钥匙串晃了晃,那片干花撞在金属上,发出沙沙的响,“我在对面画室工作。”他指了指楼下亮着灯的窗户,窗帘上投着画架的影子,像个沉默的惊叹号。

那天晚上,林夏在画板前坐了很久。空白的画布上,总浮现出沈砚手背上的疤痕,和糖纸上那行字重叠在一起。凌晨两点,她听见对面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卡农》,像被揉皱又慢慢展开的纸。

周末整理画具时,林夏翻出本旧画册。高三那年的美术课,老师让画“希望”,她画了片向日葵花田,角落里藏着个弹吉他的少年。现在看来,那少年的侧脸竟和沈砚有几分像。

便利店的临期货架成了他们的秘密据点。林夏总在晚班结束后来买酸奶,沈砚会提前把快过期的三明治藏在柜台下,有时是火腿蛋,有时是金枪鱼,包装纸上总贴着片新鲜的向日葵花瓣。

“你很喜欢向日葵?”林夏终于忍不住问,指尖捏着片快蔫掉的花瓣。沈砚正在扫条形码的手顿了顿,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白:“以前种过,后来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林夏突然想起自己画废的那些画,总被妈妈偷偷收在储藏室,说“失败的作品里藏着下次的灵感”。

画廊的老板是个卷发女人,总穿着酒红色的丝绒裙子,看见林夏的第一幅画就眯起了眼。“太干净了。”她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点着画布,“没有伤痕的向日葵,不像活在人间。”

林夏把画搬回出租屋时,沈砚正蹲在楼道里修自行车。链条上的油渍蹭到他的工服,和之前的靛蓝色颜料混在一起,像幅抽象画。“画砸了?”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机油。

她把画布翻过来,背面贴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是沈砚上周给的。“老板说不够真实。”林夏的脚尖蹭着台阶的裂缝,那里卡着片碎玻璃,“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向日葵花田。”

沈砚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他的自行车筐里装着个木框,用帆布盖着,轮廓方方正正的,像幅没拆封的画。

第二天的雪下得很大,沈砚骑着车载她穿过三条街,停在城郊的废弃工厂前。锈迹斑斑的铁门后,竟藏着片温室,玻璃穹顶积着层薄雪,底下是成片的向日葵——全是假的,绢布做的花瓣,塑料杆上落着灰。

“以前在这儿上班。”沈砚摸着朵耷拉的向日葵,花瓣被虫蛀了个小洞,“老板想做永生花展览,后来资金链断了。”他的指尖划过塑料花盘,那里刻着行小字:“2019.07.15”。

林夏突然想起他手背上的疤痕。那天回去的路上,她数着他自行车筐里的木框,发现边角有颜料的痕迹,靛蓝色的,和他后颈蹭到的一模一样。

画廊的展期定在圣诞节前。林夏把温室里的假向日葵画成了油画,绢布花瓣上的雪粒用银色颜料点染,角落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灰扑扑的羽绒服,正在给塑料花掸灰。

“有故事了。”卷发老板这次没挑刺,却盯着画里的人影看了很久,“这人像沈砚。”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老板认识他。

“他以前是很有名的插画师。”老板的红指甲敲着桌面,“三年前的画展上,他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获奖作品烧了。”火焰的温度烫伤了他的手,也烧掉了他的名声。

那天晚上,林夏在便利店等到打烊。沈砚拖地时,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着他后颈的碎发,那里的靛蓝色颜料还没洗干净。“你的画呢?”她的声音闷在他的羽绒服里。

沈砚的动作僵了僵,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烧了。”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连同画具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林夏想起他钥匙串上的向日葵标本,突然明白那不是普通的干花——是从烧剩的画稿里捡出来的,绢布做的花瓣,被火烤得蜷成了圈。

平安夜的画展很热闹。林夏的《温室向日葵》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框是沈砚送的,边角的颜料被他细心打磨过。卷发老板端着香槟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胸前别着向日葵胸针。

“沈砚的老师。”老板介绍道。男人盯着画里的温室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那孩子总说,向日葵不该长在温室里。”

林夏的目光越过人群,看见沈砚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牛皮纸包,便利店的工服换成了黑色大衣,银钉在灯光下闪得厉害。他朝她举起包,里面露出片金黄色的东西——是新鲜的向日葵花瓣,沾着雪水。

画展结束后,他们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沈砚的手指很冷,林夏把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摸到道凸起的疤痕,像条沉睡的蛇。“其实没烧干净。”他突然说,脚步停在路灯下。

沈砚的出租屋里,画具堆得像座小山。最底下压着个铁盒,里面是烧剩的画稿,焦黑的边缘还能看出向日葵的轮廓。“那天在工厂,我骗了你。”他指着张未烧完的画,上面是片真正的花田,“这些是我爸种的,他去世后,我就再也画不出向日葵了。”

林夏突然想起便利店临期货架上的酸奶,想起他糖纸上的字,想起温室里被虫蛀的假花。原来有些过期的东西,不是不能吃了,而是需要更用心地保存。

跨年夜的钟声敲响时,沈砚在她的画板上画了朵向日葵。用的是靛蓝色的颜料,花瓣却涂成了暖黄,像把烧起来的蓝色火焰。“送给你。”他的指尖在画纸上顿了顿,“也送给过去的我。”

林夏把画挂在床头,和自己那幅《温室向日葵》并排。窗外的雪还在下,便利店的灯亮着,像颗永不熄灭的星星。她摸出沈砚送的奶糖,糖纸背面的字被她摩挲得发皱:“过期的太阳也能发光。”

年初五那天,林夏去便利店买酸奶,发现临期货架换了个人。“沈砚辞职了。”新店员是个小姑娘,指着墙上的招聘启事,“说要重新画画了。”

收银台的抽屉里,留着盒没过期的酸奶,上面贴着片新鲜的向日葵花瓣,旁边压着张字条,是沈砚的字迹:“我去种真的向日葵了,等花开时,你来看吗?”

林夏的手指捏着那片花瓣,突然想起他钥匙串上的标本。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像向日葵一样,低着头积蓄力量,只为下次能更用力地朝着太阳。

她在招聘启事背面画了朵向日葵,用的是他留在她画具盒里的靛蓝色颜料。阳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照进来,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像个迟到了三年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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