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被禁足在院中,像只被困的金丝雀,无聊地拨弄着窗前的花枝。李相夷每日早出晚归,带回的消息却越来越沉重——又有一个姑娘失踪了,这次是城东米铺的独女。
“黑鸦...祭品...”方多病眯着眼睛盯着李相夷画在纸上的线索图,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总觉得这手法在哪里看到过。”
他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南疆异闻录》,哗啦啦快速翻找。李相夷凑过去一看,只见书页上赫然画着一个狰狞的怪物图案,旁边密密麻麻的文字写着:"西南有邪教,名血月,擅炼尸傀。取阴年阴月阴日生处女之血,于月圆夜祭炼,可成不死魔兵。"
“血月教?”李相夷心头一震,“难道真是他们在作祟?”
“极有可能。”方多病指着那怪物图案,声音带着几分笃定,“你看这描述,'爪如利刃,力大无穷',和窗框上的爪痕很相似。还有这'祭炼需在阴煞之地',扬州城外乱葬岗旁的破庙,不就是最合适的地方吗?”
李相夷腾地起身:“那我现在就去查探!”
“等等!”方多病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眼神坚定得像磐石,“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李相夷断然摇头,“太危险了,而且你父亲...”
“父亲去了临城访友,明日才回。”方多病急急打断他的话,“我有办法出去,而且我对机关陷阱比你在行。那破庙荒废多年,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埋伏?”
李相夷看着他眼中的倔强,知道拗不过:“好吧,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遇到危险立刻走!”
月色被乌云遮蔽,城外乱葬岗一片死寂。废弃的观音庙只剩断壁残垣,夜枭"哇哇"的叫声凄厉瘆人。
李相夷和方多病伏在草丛中,观察着庙门。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腰间挂着黑鸦令牌。
“果然是黑鸦的人。”李相夷压低声音,“我解决守卫,你在这等着。”
“要小心。”方多病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指节发白。
李相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身影如鬼魅般滑出。少师剑无声出鞘,两道寒光闪过,守卫甚至来不及出声就软倒在地。
两人潜入破庙。院内杂草丛生,正殿门窗尽毁,阴风呜呜作响。隐约有女子抽泣声从后院传来。
循着声音,他们来到一处坍塌的偏殿。地下似乎有空间,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李相夷摸索着,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掀开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下去,你在上面接应。”李相夷不容置疑地说。
方多病刚要反对,李相夷已经纵身跃下。他只得守在洞口,焦急地等待,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玉剑的剑柄。
地道狭窄潮湿,壁上点着昏暗的油灯。李相夷屏息前行,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三个少女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形容枯槁,身上布满伤痕。中央一个石台刻着诡异符文,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别怕,我来救你们。”李相夷低声安抚,挥剑斩断锁链。
“小心!”一个少女突然尖叫。
劲风来袭!李相夷回身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劈在少师剑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一个铁塔般的巨汉堵在通道口,正是那晚的黑衣人首领,此刻他摘下面罩,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更显狰狞。
“又是你,坏我好事!”巨汉怒吼,鬼头刀舞得密不透风。
地道狭窄,李相夷的灵巧剑法难以施展,只能硬碰硬。刀剑相交,火花四溅,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地道簌簌落土。
“快带她们走!”李相夷对吓呆的姑娘们喊道。姑娘们这才如梦初醒,互相搀扶着向洞口逃去。
巨汉见祭品要逃,暴怒异常,攻势更加疯狂。李相夷为掩护姑娘们,肩头不慎被刀风扫中,顿时鲜血淋漓。
“相夷!”洞口传来方多病的惊呼。他见姑娘们逃出,却没看到李相夷,心急如焚地跳了下来。
“别过来!”李相夷急喊,分神之下被巨汉一脚踹中胸口,重重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找死!”巨汉狞笑着举刀劈向倒地的李相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挡在李相夷身前!方多病手持玉剑,不顾一切地刺向巨汉咽喉。这一剑快、准、狠,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
巨汉没料到这病弱公子敢拼命,仓促回刀格挡。玉剑与鬼头刀相撞,“咔嚓”一声,方多病手中的玉剑竟寸寸断裂!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鲜血。
“方小宝!”李相夷肝胆俱裂,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起抱住方多病就地翻滚,险险避过追劈而来的鬼头刀。
“不自量力的东西!”巨汉啐了一口,一步步逼近。
方多病在李相夷怀里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李相夷的衣襟。他抓住李相夷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左边...石壁...有机关...”
李相夷瞬间会意,假装不支倒地,手却悄悄按向方多病示意的位置。触手冰凉,果然有个隐蔽的凸起!
“去死吧!”巨汉鬼头刀高举。
李相夷猛地按下机关!
“轰隆隆——”头顶传来巨响,地道上方一块巨石轰然砸落!巨汉猝不及防,被巨石砸个正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压在了下面,鲜血从石缝中汩汩涌出。
烟尘弥漫。李相夷紧紧护着方多病,直到震动停止。
“咳咳...”方多病虚弱地咳嗽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
“别说话!”李相夷声音发颤,撕下衣襟想为他止血,却发现方多病脸色青紫,呼吸急促,显然是心疾被剧烈引动了。
“撑住,我这就带你出去!”李相夷小心翼翼地将人背起,感觉背上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滚烫得吓人。
方多病伏在他背上,意识模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李相夷颈间:“相夷...别管我...快走...”
“闭嘴!”李相夷低吼,眼眶却红了,“我李相夷发誓,就算阎王来了,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背着方多病,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地道,冲出破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浇不灭李相夷心中的恐慌。方多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冷。
“小宝,别睡!跟我说话!”李相夷一边狂奔一边嘶喊,不断将内力输入他体内,“你说句话啊!骂我也行!”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李相夷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起薛神医的话,想起方多病苍白的笑脸,想起月光下那句“在我眼里你就是开得最盛的花”...
“方多病!你敢死试试!”李相夷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雨夜中绝望地回荡,“你答应过要等我来提亲的!你答应过的!”
扬州城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李相夷用尽最后力气,背着昏迷的方多病冲进城门,朝着记忆中关河梦提过的医馆方向狂奔。
“大夫!救命!救救他!”李相夷一脚踹开医馆大门,嘶哑的喊声惊醒了沉睡的街道。
关河梦穿着中衣从内室冲出,看到浑身湿透、状若疯魔的李相夷和他背上气息奄奄的方多病,脸色骤变。
“快!放到榻上!”
李相夷小心翼翼地将方多病放下,如同放下稀世珍宝。他握着方多病冰凉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关兄,救他...求你救他...只要能救他,我李相夷这条命就是你的...”
关河梦面色凝重,迅速施针,又掏出几粒药丸塞进方多病口中:“心脉受损,旧疾爆发,情况很危险。我只能暂时稳住,必须立刻送回天机山庄,用上好的药材续命!”
“好!好!我们回去!”李相夷立刻就要背人。
关河梦拦住他:“你这样跑回去,他撑不到!我有马车,快!”
马车在雨夜的街道上疾驰。李相夷抱着方多病坐在车内,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小宝,撑住...马上就到了...你说过要嫁给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方多病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了,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赶到天机山庄时,天已微亮。方尚书竟然提前回来了,看到儿子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李相夷抱下马车,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小宝!我的儿啊!”何晓惠扑过来,哭得撕心裂肺。
“快!准备热水!参汤!把我药箱里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关河梦指挥若定,展现出名医风范。
方多病被送入卧房,关河梦立刻开始全力救治。李相夷被拦在门外,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沾满了方多病的血,浑身不住地颤抖。
方尚书怒视着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李相夷!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李相夷抬起头,脸上是雨水、血水和泪水交织的狼狈,眼中却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若他死了...不用您动手,我自会下去陪他...”
房间里传来关河梦焦急的声音:“方公子!撑住!别放弃!”
李相夷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这一刻,什么江湖豪情,什么武林至高,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只要他的小宝活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是煎熬。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房门终于开了。
关河梦疲惫地走出来,脸色苍白:“命...暂时保住了...”
李相夷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