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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二章

他烧了我的救命钱

冰冷的余烬在他昂贵的鞋底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黑,和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死死地堵住我的喉咙。护士冰冷急促的催促声还在耳边尖锐地回响,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我的太阳穴,搅动着濒死的绝望。

“……钱……透析……” 我破碎的呜咽卡在喉咙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的腥甜。身体在冰冷的地毯上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灭顶的寒冷和羞辱。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只能看到他那双沾着肮脏灰烬的皮鞋尖,像两座无法逾越的黑色山峰,沉沉地压在我的世界尽头。

“求我啊。”

那三个字,带着施虐者特有的、慢条斯理的残忍腔调,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屏障。

空气凝固了。连窗外的霓虹都似乎停止了闪烁。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母亲蜡黄的脸、透析机冰冷的嗡鸣、缴费单上刺目的数字……还有眼前这堆彻底化为灰烬的希望,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碰撞、炸裂。

求他?

像条狗一样,对着这个刚刚亲手烧毁我母亲救命钱的人,摇尾乞怜?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冰冷地奔流,又在某个临界点猛地燃烧起来!一股滚烫的、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岩浆,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屈辱和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轰然炸开!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鸣从我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

泪水糊满了脸,狼狈不堪,可那双看向江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那火焰烧干了所有软弱,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恨意!

视线在模糊的泪光中疯狂地扫过眼前的一片狼藉——燃烧殆尽的灰堆,他冰冷的皮鞋,旁边矮几上随意搁着的那个银色的、冰冷的打火机!

就是它!点燃了我所有的希望!

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猛地弹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整个人朝着矮几的方向狠狠扑去!

“苏晚!你干什么?!” 江烬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怒意。

太迟了!

我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外壳!它刚从火焰中退下,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痛了我的皮肤,可这剧痛却像一剂强心针,反而让我的动作更加迅疾、更加不顾一切!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攥住了那枚滚烫的打火机!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然后,借着扑过去的冲势,手臂用尽全力向后一抡,像投掷一颗复仇的炸弹,朝着江烬那张写满错愕和戾气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你去死吧——!!!”

尖锐的、裹挟着所有恨意和绝望的嘶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如同泣血的哀鸣,在死寂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银色的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弧线!

江烬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偏头躲闪,动作快得惊人!那冰冷的金属几乎是擦着他额角飞过,带起的劲风刮起了他一丝不苟的鬓发!

“砰!”

打火机重重地砸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光洁如镜的落地窗上!

一声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爆裂声!

昂贵的钢化玻璃瞬间炸开一片蛛网般的白色裂纹!裂纹的中心,是被打火机撞击出的一个清晰的凹陷!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晶般簌簌落下,在明亮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破碎的光芒。

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玻璃碎片落在地毯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和我自己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破碎的喘息。

江烬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僵在原地。额角被劲风扫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红痕。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钉在玻璃窗上那片狰狞的裂纹上,然后,一寸寸地移向我。

那双眼睛里,之前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和残忍的戏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冒犯、被狠狠践踏了权威的、纯粹的、暴戾的怒火!那怒火如同实质的黑色风暴,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地酝酿、旋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的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咬肌在脸颊两侧清晰地凸起,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度危险,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沙发上的小雅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惊恐和不可思议,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她认为可以随意掌控的“替身”体内蕴含的可怕力量。

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攥紧的拳头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掌心被灼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我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压到极限却不肯折断的芦苇。脸上泪痕未干,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毫无畏惧地、死死地迎上江烬那足以将人冻僵的暴怒视线。

空气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江烬动了。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我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带来山岳倾颓般的巨大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让客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了。

他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投下的阴影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他微微低下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锐利地切割着我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恐惧和退缩。

然而,没有。

只有一片燃烧后的、冰冷的灰烬,和灰烬之下,那不肯熄灭的、倔强的火星。

他忽然抬起手,动作快如闪电!

冰凉的指尖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强迫我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更加近距离地迎上他那双翻涌着暴风雪的寒眸。

“苏、晚。”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你、好、样、的。”

下巴骨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避开视线。喉咙被扼住般难受,我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江烬……我们……两清了!”

“两清?”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猛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戾气的弧度。捏着我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烧你一点破纸,就敢跟我提两清?苏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剧痛和窒息感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舌尖,用更尖锐的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我艰难地、一字一顿地,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我是……苏晚!”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不是……谁的……影子!更不是……你……可以随便……踩死的……蚂蚁!”

“呵。” 他喉间溢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底的暴风雪更加肆虐。“不是蚂蚁?” 他猛地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失去支撑的我踉跄了一下,但立刻又死死站稳。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鞭子,再次狠狠抽打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否定。

“苏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离开我,离开这套房子,你和你那个躺在医院等死的妈,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你拿什么跟我两清?拿你那点可笑的骨气?还是拿你妈那条贱命去赌?!”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痛处。母亲……透析……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我淹没。

不行!不能被他拖回去!不能再次坠入那个绝望的深渊!

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放弃幻想、孤注一掷的平静。

我无视他刻毒的言语,无视他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我的目光,落在了几步之外,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象征着囚笼出口的实木大门上。

一步。

脚下像踩着刀尖,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但我抬起了脚,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离开了那片被他身影笼罩的、令人窒息的范围。

两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刺骨、饱含暴怒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我的后背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状,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三步。

近了。离那扇门,更近了。

“苏晚!” 身后猛地传来江烬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你给我站住!”

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我的手,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终于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却奇异地给了我一丝支撑的力量。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压!

“咔哒。”

锁芯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清脆得像一声惊雷。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楼道里昏暗的光线,混合着初冬深夜的寒意,瞬间涌了进来,扑打在我的脸上。那寒冷,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自由的清新气息。

我毫不犹豫地侧身,挤出了那道缝隙。

就在我整个人即将完全踏出这个囚笼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小雅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刻意尖锐的声音,像是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又像是在江烬面前刷存在感:

“苏晚姐!外面下大雨呢!你……”

“闭嘴!”

我的脚步在门外顿住了一瞬。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冰冷的夜风卷着潮湿的雨气,吹拂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带来刺骨的寒意。我微微侧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和决绝,砸了回去:

“我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你,不配叫。”

话音落下。

我再没有一丝留恋,抬起沉重的脚,彻底迈出了那扇门。

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身后那个充满屈辱、绝望和暴戾的世界,连同江烬那张暴怒的脸和小雅惊愕的表情,狠狠地、决绝地——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厚重的实木大门,在我身后被用尽全力甩上,发出沉闷到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猛烈地回荡、震颤,仿佛连墙壁都在呻吟!

那一声巨响,不仅仅是一扇门的关闭。

更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斩断了所有摇尾乞怜的可能,斩断了所有扭曲纠缠的过去,也斩断了我与那个名为江烬的深渊之间,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联系。

世界,在门关上的瞬间,被割裂成两个部分。

门内,是死寂后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是奢华冰冷的囚笼,是焚毁一切希望的灰烬,是那个掌控欲被彻底挑衅、暴怒到极致的恶魔。

门外,是冰冷刺骨的夜风,是瓢泼而下的无情冬雨,是深不见底、前途未卜的黑暗。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我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进皮肤,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我站在公寓楼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仰起头。

密集的雨点像冰雹一样砸在脸上,生疼。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未干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头顶是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墨色苍穹,没有一丝星光,只有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的决堤,无情地冲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也冲刷着我身上残留的、属于那个囚笼的屈辱气息。

脸上是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交织的湿意,可胸腔里,那颗被反复践踏、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却在冰冷的雨水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自由的搏动。

很冷。很痛。前路一片漆黑。

但至少,我走出来了。

我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走进了那片铺天盖地的、冰冷的、自由的暴雨之中。

身后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门,连同门内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被越来越密的雨幕彻底隔绝,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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