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锋利的玻璃边缘,带着死亡的气息,死死地抵在那微微凸起的、象征着生命与权力的脆弱节点上。皮肤被压得微微凹陷,一丝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线,如同诡异的纹身,悄然沁出,在江烬冷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蜿蜒。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空气凝固成冰。连远处隐约的仪器声都消失了。整个冰冷的医院走廊,只剩下我和他之间,那急促得如同濒死鼓点的心跳声——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下,那片玻璃碎片冰冷、粗糙、割手的触感。能感觉到他喉结在我指尖下那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滚动。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皮肤下,颈动脉那疯狂搏动的节奏,通过玻璃片,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尖,震得我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江烬的身体,在我扑上来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种超越了他所有掌控预期的、本能的反应。
但仅仅是一瞬。
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秒,他所有因错愕而泄露的破绽,瞬间收敛。如同寒潭瞬间封冻。他依旧站在那里,挺拔得像一杆标枪,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抵在喉间的玻璃碎片,移到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掌控和戏谑。
而是翻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暴戾!纯粹的、如同实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像平静的冰层下骤然掀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海啸!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映照着我此刻布满血丝、燃烧着毁灭火焰、嘴角还带着血迹的、如同疯兽般的脸,也映照着他自己喉间那一点刺目的猩红。
他的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咬肌在脸颊两侧清晰地凸起,勾勒出冷硬如石的轮廓。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轰然爆发出来!沉甸甸地碾压着周围的空气,也死死地压在我的灵魂上!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呵……”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冷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碴子,从他紧抿的薄唇间逸出。
他没有动。没有试图反抗,也没有后退半分。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两个如同猎豹般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扑上来的保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死在我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里。
“苏晚。”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你、找、死。”
那三个字,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种宣告死亡般冰冷的陈述。
抵在他喉间的玻璃碎片,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我的颤抖,又向下压了半分。那道细小的血线,瞬间扩大,变成一条清晰的红痕,一滴鲜红的血珠,如同红宝石般,缓缓地、妖异地沿着他冷白的脖颈滑落,在昂贵的黑色大衣领口上,洇开一小点刺目的暗红。
保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电击器上,眼神如同淬毒的钢针,死死锁定着我持“凶器”的手腕,肌肉贲张,蓄势待发!只需要江烬一个眼神,或者我手指再有任何一丝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我撕碎!
巨大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死死地挤压着我的神经!一边是江烬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戾目光和恐怖威压,一边是保镖那择人而噬的凶狠锁定!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逃离,灵魂在恐惧的深渊边缘剧烈地颤抖!
但我的手指,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着那片冰冷的玻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甚至被玻璃边缘割破了皮肤,渗出血丝,和江烬的血混在一起,带来一种黏腻滚烫的触感。
不能松手!松手就是万劫不复!松手就是……母亲!
母亲还在那扇冰冷的门后面!生死未卜!
“放……放了我妈……”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破碎的颤抖,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如同困兽最后的嘶鸣,“让她……做透析……立刻……否则……”
我猛地将玻璃碎片又向前顶了半分!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血珠再次渗出!
“否则……我杀了你!”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凄厉和绝望。
江烬的瞳孔,在玻璃碎片再次加力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那翻涌的暴戾风暴似乎达到了顶峰!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但他依旧没有动。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危险,像在评估一件即将被彻底摧毁的、值得“欣赏”的残骸。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对着身后那两个蓄势待发的保镖,极其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轻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保镖的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但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我,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
然后,江烬的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如同慢镜头般,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残忍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掌控一切的兴味,和一种……看透了我所有底牌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他微微垂下眼帘,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颈间那抹刺目的鲜红,然后又抬起来,看着我布满血丝、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杀了……我?” 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吟诵般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穿透了那扇紧闭的ICU大门,落在了某个虚空之处。
然后,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残酷真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落:
“苏晚,你真可怜。”
他微微向前倾身,无视了喉间那致命的威胁,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
“你以为,你拼死护着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毁灭一切的快意:
“你那个躺在里面等死的妈……”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眼中骤然放大的恐惧和不安,然后,嘴角的弧度加深,如同裂开的地狱缝隙,吐出了那句足以将我彻底打入深渊的诅咒:
“她根本不是尿毒症。”
轰——!!!
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中!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空荡荡的颅腔内疯狂地回荡、炸裂!
**根本不是尿毒症?!**
什么意思?!
护士的催款……透析单……那些冰冷的仪器……母亲蜡黄的脸……痛苦的表情……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我死死地盯着江烬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残酷笑意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令人绝望的笃定。
“你……你胡说!!” 我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握着玻璃碎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锋利的边缘在他皮肤上划出更深的痕迹,鲜血涌出更多,染红了他冷白的脖颈和我的手指。
“胡说?” 江烬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血沫的震动。他无视了颈间的疼痛,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我摇摇欲坠的防线。
“你以为,你拼命攒的那些废纸,真能救得了她?”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般的低沉,却又字字如刀,“你以为,你签了那份合同,只是出卖了你这张脸?”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
“蠢货。”
“从你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你和你那个躺在里面的妈,就都是我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她的病?她的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了?”
他看着我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开始剧烈地摇曳、明灭,如同风中残烛,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加深到了极致。
“包括她得的什么‘病’,” 他刻意加重了“病”字的读音,带着浓浓的讽刺,“当然……也由我说了算。”
轰隆隆——!!!
仿佛整个世界在脚下彻底崩塌!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切割着每一寸神经!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江烬那张恶魔般的脸,那刺目的血迹,那冰冷的玻璃碎片……所有的景象都重叠、模糊!
握着玻璃碎片的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再也无法凝聚一丝力气。那片沾满了我和他鲜血的、冰冷的、淬毒的獠牙,终于……从颤抖的指尖……滑落。
“叮当——”
一声清脆又无比刺耳的声响。
锋利的玻璃碎片掉落在地砖上,弹跳了一下,最终静静地躺在那片刺目的鲜红旁边,反射着走廊惨白的灯光,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