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要见你。”
冰冷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寒意,砸在死寂的囚室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因为镇静剂而混沌麻木、却又被“江烬受伤”这个消息强行点燃的神经末梢。
见……我?
那个刚刚被我刺伤肩膀、流了很多血、差点……的恶魔,现在……要见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身体在镇静剂的药效下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连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但胸腔里,那颗被反复碾碎、浸泡在屈辱和仇恨中的心脏,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爆发出一种濒死般的、最后的疯狂搏动!
“嗬……”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
保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死死钉在我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他没有任何废话,上前一步,动作迅捷而粗暴地解开了束缚着我手脚的、粗糙的皮革带子。冰冷的空气瞬间接触到被勒出红痕、甚至破皮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清洁工大叔缩在墙角,头埋得极低,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拖把都拿不稳了。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则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目光里只有对“麻烦”的厌烦。
手脚的束缚被解开,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保镖没有丝毫怜惜,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一把将我从冰冷的铁床上拽了起来!
“呃!” 双腿发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后脑勺撞击的钝痛和高热的眩晕感同时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保镖根本不管我的状态,像押解重刑犯一样,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扣住我一只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粗暴地拖着我,朝着那扇敞开的、象征着另一个未知地狱的铁门走去!
经过门口时,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清洁工大叔那双布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说:**快跑!** 又像是在绝望地祈求:**别说是我!**
我的心猛地一抽!巨大的悲凉和同病相怜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但保镖粗暴的拖拽让我无法停留,踉跄着被推出了这口冰冷的水泥棺材。
外面,是同样冰冷、却更加空旷、弥漫着更浓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同样惨白的墙壁上,反射出毫无生气的光。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压抑和绝望的沉闷气息。偶尔有穿着条纹病服、眼神空洞的病人被护士或护工面无表情地推着走过,像一具具会移动的木偶。
我被保镖粗暴地拖着,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每走一步,身体都在抗议,后脑的剧痛和手臂被钳制的痛楚交织在一起。但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抵抗镇静剂的麻木,用来凝聚胸腔里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江烬……他在哪里?
楼上?清洁工大叔说他在楼上!
果然,保镖拖拽着我,没有走向楼下,而是走向了走廊尽头那个同样冰冷、但明显更宽大、更厚重的金属防火门。门后,是通往“楼上”的楼梯。
沉重的防火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股更加凛冽的、混合着高级消毒水和……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楼梯间空旷,只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保镖拖着我,一步一步向上。冰冷的金属扶手在视线里晃动。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脑的剧痛,也燃烧着那团名为仇恨的火焰。
终于,爬上了一层。
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楼下那种压抑的普通病房走廊。这里的空间明显更加宽敞、更加“高级”。灯光依旧是惨白的,但地面铺设着相对干净的地胶,墙壁也似乎更洁白一些。空气里那股高级消毒水的味道更浓,几乎完全掩盖了其他气息。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紧闭着,门上没有窥视窗,只有冰冷的金属门牌号。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比楼下更加令人窒息的安静。仿佛这里不是病房,而是停尸间的前厅。
保镖拖着我,目标明确地走向走廊深处,最尽头的一间病房。
那扇门,比其他门更加厚重,刷着冰冷的金属灰漆。门口,竟然还站着另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保镖!他看到我们过来,微微侧身让开,眼神锐利地扫过我狼狈的样子,随即又恢复了空洞的冰冷。
押解我的保镖停在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握住了门把手,轻轻旋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冰冷的、混合着高级消毒水和……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的气息,瞬间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门被无声地推开。
房间很大。宽敞得不像病房。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遮光性极强的深灰色窗帘完全遮蔽,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惨白的吸顶灯散发着冰冷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张宽大、洁白、如同手术台般冰冷的病床。
床上,靠坐着一个人影。
江烬。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病号服,左肩的位置,明显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着,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鲜红!那抹红,在惨白的灯光和深灰色的布料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而刺眼!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像上好的白瓷,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着,唇色也是淡淡的灰白。但那双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却亮得慑人!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令人心胆俱裂的情绪——有尚未褪尽的、因为剧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戾气,有被冒犯权威的、冰冷的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寒潭深处涌动着的、幽暗粘稠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毁灭欲!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毫无温度地,穿透门口昏暗的光线,落在了被保镖粗暴地拖拽进来、几乎站立不稳的我身上。
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瞬间将我钉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沉重得无法呼吸。只有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冰冷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
保镖将我拖到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像丢弃一件垃圾般,猛地松开手!
“呃!” 失去支撑的我,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剧痛传来,却远不及灵魂深处那被反复灼烧的屈辱和仇恨!
我狼狈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被迫仰起头,才能迎上江烬那双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寒眸。
他看着我。看着我被雨水、泪水、灰尘和挣扎弄得肮脏不堪的脸,看着我被束缚带勒出红痕的手腕,看着我因为高热和虚弱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我眼中那两簇不肯熄灭的、疯狂燃烧的恨意火焰。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紧抿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纯粹的厌恶。仿佛看到我,都是一种对他感官的污染。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
江烬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因为左肩的伤?)抬起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虚弱感,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捏着我的下巴、点燃毁灭火焰、签署“替身合同”的手,此刻,食指微微屈起,对着我,极其轻蔑地、如同驱赶最肮脏的苍蝇般,轻轻地、勾了勾。
动作优雅,却带着绝对的羞辱和命令。
**过来。**
无声的指令,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过去?
像条狗一样,爬到他脚边?!
接受他施舍般的“召见”?!
在他刚刚派人把我像垃圾一样关进精神病院、在我刚刚得知母亲被转移、在我刚刚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
“嗬……嗬……” 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两簇火焰燃烧得更加疯狂!我死死地瞪着江烬那张苍白冰冷、写满掌控和毁灭的脸,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被那滔天的恨意彻底点燃!
我没有动。
非但没有像他命令的那样爬过去,反而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一点点地,试图从那冰冷的地上站起来!
膝盖因为剧痛而颤抖,身体因为虚弱而摇晃,但我死死地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刺激着自己!一点一点,对抗着身体的沉重和麻木,对抗着那如山般的屈辱!
我要站着!
就算死!我也要站着死在他面前!
我不是他的狗!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的挣扎和反抗,清晰地落在江烬眼中。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那翻涌的毁灭欲,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瞬间爆燃起来!苍白的脸上,戾气骤现!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似乎要吐出更加恶毒的诅咒!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我用尽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猛地挺直了几乎折断的脊梁!布满血丝、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他苍白而暴戾的脸上!
然后——
我猛地张开嘴!
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将积攒了三年屈辱、三年绝望、三年仇恨、所有被玩弄的愤怒、所有被践踏的尊严、所有对母亲未知命运的恐惧和担忧……混合着口腔里那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唾液——
狠狠地!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江烬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冰冷、写满掌控和毁灭的脸——
**啐了过去!**
“呸——!!!”
一口带着血丝和浓重腥气的唾沫,如同最肮脏的诅咒,如同最决绝的反抗,如同燃烧生命最后的火星,划破死寂冰冷的空气,带着我全部的不屈和仇恨,狠狠地——
砸在了江烬苍白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