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杨博文的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骤然被拽回水面,猛地睁开眼时,额前的碎发还黏在汗湿的皮肤上。鼻尖萦绕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香,混杂着窗外飘进来的、带着青草气的微风——这味道太熟悉了,是他念了四年的大学图书馆独有的气息
他僵硬地抬起头,手肘撑在冰凉的木桌上,指腹摩挲着摊开的《西方哲学史》封面。阳光斜斜地从雕花窗棂挤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前世记忆里被打碎的片段。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翻动书页的轻响,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却让他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擂动起来,震得肋骨发疼
不是宿醉后的钝痛,而是死过一次的人,突然摸到自己温热脉搏的、劫后余生的震颤
他记得这个时间点——距离他被那个披着温柔外皮的渣男哄骗着确定关系,还有整整七天。而就在昨天,他还因为抢一本图书馆仅存的绝版摄影集,和左奇函在借阅台前吵到差点动手。那本摄影集最后被管理员扣下,两人不欢而散时,左奇函丢下的那句“不可理喻”还像针一样扎在记忆里
杨博文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下意识地转头,视线穿过一排排高耸的书架缝隙,精准地落在了斜对角的位置。
左奇函就坐在那里
对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他正低头看着什么,眉头微蹙,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许是杨博文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像是有感应般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撞了过来。
那双眼睛里带着惯有的疏离,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你又发什么疯?”
和前世无数次争吵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换作从前,杨博文定会立刻梗着脖子瞪回去,心里把对方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原样奉还。可此刻,那些准备好的尖锐词句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魂魄状态时看到的画面:
是他死后第三天,左奇函把自己关在那间空无一人的律师办公室里。窗外是沉沉的黑夜,他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他大学时拍的笑脸照片,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悬了很久很久,最终只发给警方一句冰冷的“证据已齐,按规矩办”。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发红的眼尾。
是渣男最终被判入狱的那天,左奇函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独自去了他的墓地。那天风很大,吹得他风衣下摆猎猎作响。他放下一束白菊——那是杨博文生前最讨厌的花,说看着像送葬——然后就那么站着,一站就是整整一个小时。墓园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背影,冷得像块万年不化的冰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被争吵掩盖的细节,全都是真的
杨博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又酸又胀。他突然没了任何和左奇函较劲的力气,甚至觉得昨天为了一本破书吵架的自己,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几乎是仓皇地避开了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课本上,可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耳根却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烫,热度顺着脖颈一路往上爬,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几分
图书馆里依旧安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但杨博文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重新睁开眼的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