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沐晴站在演讲台上，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刺眼的灯光。作为明德高中的学生会长，高三开学典礼的发言是她的例行职责。

"作为高三学子，我们应当以更加积极的态度迎接人生这一重要阶段..."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回荡在偌大的礼堂中。

台下是整齐排列的同年级学生，大多数人都抬头看着她，偶尔有小声交谈的，也会很快安静下来。然而许沐晴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个身影吸引。

那个男生从头到尾没有抬起过头。黑色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个苍白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他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隔膜中，与周围热闹的开学氛围格格不入。

许沐晴记得他。许晏，上学期转学来的插班生，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成绩单上满是红色不及格，却总能在最难的数学考试中解出无人能解的附加题。老师们提起他就摇头，同学们则给他起了"幽灵"的外号。

发言结束后，许沐晴回到班级队伍中，好友林雅薇立刻凑了过来。

"讲得真好！今年我们班的学习计划就靠你了。"林雅薇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对了，听说老班要找你谈话，好像是关于那个人的事。"她朝角落努了努嘴。

许沐晴微微皱眉："许晏？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那种问题学生..."

下午的数学课后，班主任李老师果然叫住了许沐晴。

"沐晴啊，有件事想拜托你。"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关于许晏同学，你知道的，他情况比较特殊..."

许沐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校服裙边。

"...所以想请你每周抽三个下午帮他补习基础数学。你成绩最好，又耐心，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老师，学生会的工作和竞赛准备已经很忙了..."许沐晴下意识想拒绝。

李老师叹了口气："就当帮老师一个忙。那孩子其实很聪明，只是...有些心结。你是我们班最善解人意的学生，或许能帮到他。"

面对老师期待的眼神，许沐晴最终点了点头。

第一次补习安排在周三下午的空教室里。许沐晴提前十分钟到达，将课本和准备好的习题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四点整，教室门被推开，许晏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近距离看，许沐晴才发现他比想象中要高许多，肩膀也比同龄男生宽厚，只是他总是驼着背，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感。他身上洗得发白的黑色卫衣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意外地干净。

"坐吧。"许沐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李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帮你补习数学。"

许晏没说话，只是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始终低着头，刘海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许沐晴深吸一口气，翻开课本："我们先从基础函数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简直像在跟空气对话。无论许沐晴问什么，许晏都只是点头或摇头，偶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嗯"或"不"。他的解题速度快得惊人，却在最简单的计算上故意出错，仿佛在刻意维持一个"差生"的形象。

就在许沐晴几乎要放弃时，她翻出一道难度极高的奥数题。

"这道题不用做，我们跳..."她话还没说完，许晏的笔突然动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笔的姿势却很特别，像是习惯了某种绘图工具。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几乎没有停顿，复杂的公式和几何图形如行云流水般展开。不到五分钟，他就解出了连许沐晴都需要思考半小时的题目。

许沐晴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原来会做啊？"

许晏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停下笔，整个人又缩回了那层无形的壳里。他慌乱中碰掉了放在桌角的素描本，纸张散落一地。

"对不起，我..."许沐晴蹲下去帮他捡，却在看到那些纸张时愣住了。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涂鸦，而是一张张精细的建筑草图——学校的钟楼、老礼堂的穹顶、校门口的石拱门...每一处细节都被精准捕捉，旁边还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结构分析。最下面的一张是城市天际线的想象图，线条流畅得像是专业建筑师的作品。

许晏一把夺过素描本，动作粗暴得让许沐晴吓了一跳。他的眼睛第一次完全露出来，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惊慌而微微扩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许沐晴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她看到许晏的手在发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今天的补习结束了。"许晏低声说，迅速将素描本塞进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留下许沐晴一人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一张没来得及还给他的草图。

那张图上画的是学校的老礼堂，但在许晏的笔下，它被改造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文化中心，古典与现代元素完美融合。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声音的流动与光的轨迹——空间的可能性"。

许沐晴轻轻将图纸折好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她突然对明天的补习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