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的才华

数学教研室的百叶窗将午后阳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在许晏的作业本上投下斑马线般的影子。许沐晴用红笔圈出第三道故意算错的简单方程时，注意到他握笔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有一层薄茧——那是长期使用绘图笔留下的印记。

"这道二元一次方程，你明明会做。"许沐晴用笔尖轻点错误步骤，声音压得很低，"上周那道空间解析几何，整个高三年级只有你用了拓扑学解法，连张老师都说那种思路很惊艳。"

铅笔芯"啪"地折断，在作业本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走廊上传来女生们刻意提高的嬉笑："听说是他爸设计的桥塌了...贪污的钱够买下半座城呢..."玻璃窗模糊地映出许晏绷紧的下颌线，他手背上的青筋像地图上凸起的山脉脉络。

许沐晴突然伸手翻开素描本最后一页——那是张被反复修改的体育馆设计图，钢结构穹顶如同振翅欲飞的鹤群，侧页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力学公式。"这个悬挑结构..."她指尖轻触图纸边缘的应力分析，"计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连张老师都未必能这么快解出来。"

许晏猛地合上本子，牛皮纸封面在桌面撞出闷响。当他抬头时，却在少女眼中看到了久违的东西——不是怜悯或猎奇，而是数学家发现精妙公式时纯粹的欣赏，像是透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眼望见了藏在废墟里的钻石。

放学铃声响起时，许沐晴故意将《建筑形态与数学》留在桌上。走出校门后，她拐进巷子深处那家挂着铜铃的旧书店。木质门铃叮当作响，惊动了建筑区积灰角落里的身影。许晏蜷坐在《安藤忠雄论空间》前，用面包屑当书签的手指突然僵住。

阳光穿过积尘的玻璃，给他低垂的睫毛镀上金边。许沐晴蹑手蹑脚靠近，看见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比他在数学课上写的任何答案都认真十倍。有段关于"光之教堂"的段落旁，他用极细的线条画出了光线路径分析图。

"你也喜欢清水混凝土的质感？"她突然抽走他手里的书，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写下市图书馆的索书号，"地下二层有本《未建成的建筑》，里面有安藤早期作品的手稿复刻。"她的指尖在"光之教堂"的图片上停留，"这个十字架缝隙的倾斜角度，你算过最佳采光率吗？"

许晏的瞳孔微微扩大。他们隔着书架讨论起柯布西耶的光影魔法，他的声音越来越流畅，偶尔甚至用手指在空中画出立体线框。当许沐晴提到朗香教堂的曲面声学设计时，他突然接过话头："其实我们学校老礼堂的穹顶也有类似..."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暮色染蓝书页时，老板开始收拾店面。许晏突然按住她要取的《结构力学进阶》："那本...对初学者不友好。"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许沐晴心头一颤——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带着温度的话。

分别时，他塞给她一张折成完美立方体的纸条。回家路上，许沐晴在路灯下小心展开——是今天的数学作业，每道题都写满三种解法，最后附着一行小字："明天下午四点，图书馆地下二层。"

第二天清晨的例会上，林雅薇涂着草莓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向公告栏："听说你在给那个'幽灵'补习？"她凑近许沐晴耳边，香水味浓得呛人，"小心别被传染了晦气。"新贴出的建筑设计大赛海报旁，不知谁用红笔涂了个狰狞的囚犯图案。

许沐晴用湿巾慢慢擦掉涂鸦时，发现海报下方印着比赛主题："记忆与未来的交织——百年校园的蜕变"。她摸出手机，给那个昨晚刚存的号码发了第一条信息："想不想一起改造老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