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的清晨,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金色甬道。林微站在警戒线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幸运符 —— 那是王浩用红绳编的星星,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结实。绳结里还藏着一小截铅笔芯,是他偷偷塞进去的,说 “这样做题就不会断铅了”。
“微微!这里!” 王浩的声音从人群里炸开,他穿着崭新的白 T 恤,胸前别着 “高考必胜” 的徽章,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手里拎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三瓶冰镇矿泉水,标签上用马克笔写着 “林微”“陈阳”“王浩”,字迹张扬得快要跳出纸面。
林微笑着走过去,刚要接过水,就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陈阳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白衬衫被风掀起边角,手里拿着两本翻旧的英语词典。看见她望过来,他把其中一本递过来:“里面夹着高频词汇表,考前翻两眼。”
词典的扉页上,有他用红笔标注的短语搭配,正是林微上次说总记混的 “take” 和 “bring” 用法。她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突然想起某个晚自习,他借着问题的名义,在这本词典里夹了张写着 “物理模型笔记在你桌肚里” 的便签。
“加油。” 陈阳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进湖心,在林微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转身走向隔壁考场时,林微看见他校服后襟沾着片梧桐絮 —— 那是刚才帮她捡掉落的准考证时沾上的。
进考场前,她回头望了一眼。父母站在栏杆外,母亲的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胳膊,指节泛白。父亲穿着那件舍不得穿的蓝色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看见林微望过来,突然挺直了腰板,像株在风中伫立的老槐树。
语文考试的铃声响起时,林微的心跳意外地平稳。她翻开试卷,目光在作文题上停顿两秒 ——《这一路的风景》。笔尖悬在半空的瞬间,脑海里闪过的不是背过的范文,而是凌晨五点的操场(她在那里听过 98 套听力真题)、堆满习题的课桌(上面有 237 道用红笔订正的错题)、母亲写满注释的课本(娟秀字迹里藏着 “这篇考过多遍” 的提醒)、父亲凌晨排队买的草莓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酱画着歪歪扭扭的对勾)。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时,纸页沙沙作响:“这一路的风景,是台灯下用完的 57 支笔芯,是错题本上层层叠叠的便利贴,是父母鬓角悄悄生出的白发,是无数个为梦想较劲的深夜……” 写到这里,她突然笑了 —— 原来那些曾经觉得煎熬的时刻,早已变成最珍贵的勋章。
数学考试进行到最后一小时,林微遇到了那道让无数考生崩溃的压轴题。题干刚扫完一半,她就在草稿纸左上角画好了辅助函数图像 —— 这是她整理的 “导数五步法” 里的经典模型。当笔尖在 “构造 g (x)=f (x)-h (x)” 的公式上流畅游走时,她想起陈阳说过的 “解题就像拆机器,找到核心零件就赢了”。计算到最后一步,她特意用尺子画了道直线对齐数字 —— 这个小习惯是王浩教的,他总说 “这样就不会把 3 看成 5 了”。
理综考试的化学推断题,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当看到 “焙烧黄铜矿” 的步骤时,林微差点笑出声 —— 这个反应方程式她在错题本上默写过 23 遍,连催化剂的最佳温度范围(550℃-600℃)都记得清清楚楚。写答题卡时,她特意检查了三遍元素符号的大小写,这是前世栽过的坑,如今早已刻进骨子里。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微放下笔,看着答题卡上整齐的字迹,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试卷上,把 “京华大学” 四个字的影子投在作文纸结尾 —— 那是她用铅笔轻轻写在草稿纸上的,此刻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走出考场的瞬间,王浩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差点把她撞个趔趄。他手里的准考证被捏得皱巴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 我感觉理综能及格了!选择题蒙对了至少一半!最后那道物理题,我用了你教的模型法,居然写出来了!”
“恭喜啊。” 林微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他 T 恤上的徽章歪了,伸手帮他扶正。这时陈阳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没开封的可乐,瓶身凝着水珠:“英语最后一道完形填空,你选的 C?”
“嗯,‘persist’更符合语境。” 林微接过可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陈阳的耳尖瞬间红了,转身时差点撞到公告栏 —— 那里还贴着全市模考的排名,林微的名字在最顶端闪着光。
查分那天,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父亲的手悬在鼠标上,按了三次都没点下去,母亲早已把速效救心丸放在茶几上,锡箔板被捏得变了形。林微深吸一口气,握住父亲的手:“爸,点吧。”
页面跳转的瞬间,老式电脑发出 “嗡” 的一声。698 分的数字像团火焰,在屏幕上灼灼发亮 —— 比去年京华大学的录取线高出整整五十分!
“啊 ——!” 母亲突然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键盘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冲过来抱住林微,围裙上还沾着炖排骨的油渍,却把她抱得很紧,像是怕这一切只是梦。
父亲愣了半晌,突然转身冲进厨房,拎出那瓶藏了半年的茅台。
他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脖子里,却浑然不觉。“我女儿…… 我女儿考上京华了!” 他举着酒瓶在客厅转圈,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果盘,橘子滚了一地,像散落的星星。
这时门铃响了,王浩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他的成绩单:“我超二本线三十分!我妈说要请你吃满汉全席!” 他的运动鞋上还沾着泥,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对了!陈阳刚发消息,他 672 分,能上京华的物理系了!”
林微看着屏幕上陈阳发来的消息,指尖在 “报道那天我去车站接你” 的字样上停留片刻,突然想起高三开学那天,他在作文里写 “我的梦想是考上京华大学”,当时李婷还在旁边嗤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周后,红色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夏日的阳光,落在林微手里。
烫金的 “京华大学” 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校徽上的未名湖图案清晰可见。打开通知书的瞬间,仿佛有荷花的清香顺着风飘过来 —— 那是她在招生简章上见过无数次的风景。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父亲正举着通知书给邻居炫耀,唾沫星子溅了二大爷一脸。二大爷拍着大腿说 “早就看出这丫头有出息”,却忘了去年还说过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油烟顺着窗户飘出来,带着红烧肉的香气 —— 那是她特意做的,说 “庆祝咱们家出了个状元”。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阳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京华大学的校门,他站在 “北京大学” 的牌匾下,穿着白衬衫,手里举着录取通知书,笑得像个孩子。配文是 “九月见”。
林微笑着回复 “好”,转身时看见书桌上的错题本。
那本被翻得卷边的本子里,夹着王浩送的幸运符,陈阳画的物理模型图,还有母亲写的便签。她突然想起重生那天,自己在 38 分的数学试卷上写下 “重做” 两个字,当时的绝望和不甘还历历在目。
原来人生真的可以像做题一样,错了没关系,只要有勇气擦掉重来,总能写出正确的答案。
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金红色,像极了京华大学通知书的颜色。
林微握紧手里的通知书,仿佛握住了整个滚烫的青春。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 那个曾经被命运辜负的女孩,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赢回了闪闪发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