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宁真的在海边等了,他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在他们曾经一起看海的那块礁石上搭了个简易的帐篷,白天拍海,晚上就坐在礁石上喝酒,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人。
纪千宴的订婚宴最终草草收场。林家以“纪家公子心性不定”为由,暂停了联姻计划,纪氏集团的股价一落千丈。纪父气得住院,纪千宴守在医院里,应付着前来探病的董事和媒体,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把萧景宁的照片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却总在深夜忍不住拿出来看。照片上的自己眼神茫然,而萧景宁的批注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你看,连你的眼神都在找岸”。
一个月后,纪父出院,拄着拐杖站在纪千宴面前:“要么,把那个摄影师彻底解决掉,我帮你挽回林家,给我签上协议;要么,你就从纪家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他生气地把协议扔到纪千宴的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纪千宴沉默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他开车去了海边。
远远地,就看见礁石上亮着一盏小小的露营灯,像黑暗中孤独的星。萧景宁坐在礁石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正在低头说话,像是在跟海浪聊天。
纪千宴停下车,站在沙滩上,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忽然不敢上前。他怕自己一靠近,又会像上次一样,用“理智”和“责任”当借口,把人推开。
“来了怎么不说话?”萧景宁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点醉意,眼睛却很亮,“我就知道你会来。”
纪千宴走过去,踩在被潮水浸湿的沙子上,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你不该等的。”
“为什么不该?”萧景宁笑着晃了晃酒瓶,“你不是说,我的照片像你吗?那你就该知道,我跟你一样,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他递给纪千宴一瓶酒,自己又灌了一大口:“这一个月,我拍了很多海。涨潮的时候,浪特别大,像要把礁石都吞掉;退潮的时候,沙滩上全是贝壳和死鱼,像被世界抛弃了。”他顿了顿,看向纪千宴,“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像这样?靠近了就被浪打碎,分开了就烂在沙滩上?”
纪千宴没说话,只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脏的疼。
“我爸让我选。”纪千宴低声说,“选纪家,还是选你。”
萧景宁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光亮暗了下去:“那你选什么?”
纪千宴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萧景宁的身体很凉,带着海风吹过的寒意,他用力抱紧了些,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我选你。”纪千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但我需要时间。等我处理好纪家的事,等我……能给你一个像样的未来。”
萧景宁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回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好。”他的声音闷闷的,“我等你。多久都等。”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迟来的承诺伴奏。纪千宴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海盐味,忽然觉得,所谓的“岸”,或许不是某个地方,而是眼前这个人的怀抱。
纪千宴开始着手剥离自己在纪氏集团的股份。
过程比想象中更难。纪父联合其他董事处处刁难,冻结了他的资产,散布他“因情废业”的谣言,甚至派人跟踪他,试图抓住他和萧景宁的“把柄”。
萧景宁把帐篷搬回了阁楼,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拒绝纪千宴的靠近。他会在纪千宴深夜疲惫地回来时,端出一碗热汤;会在纪千宴被父亲的电话骂得心烦时,默默递上一支烟,陪他坐在窗边看海。
他们像两只在寒冬里相互取暖的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来之不易的温情,却又深知暗处的礁石随时可能撞碎这一切。
“其实,你不用做得这么绝。”一次,萧景宁看着纪千宴签下股权转让协议,忽然开口,“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偷偷见面。”
纪千宴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很坚定:“景宁,我不想再偷偷摸摸了。要么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要么我就什么都不要。”他握住萧景宁的手,指尖抚过他手背上因常年握相机而磨出的茧,“我欠你的,太多了。”
萧景宁的眼眶热了,却笑着抽回手:“谁要你还债?我又不是债主。”
他转身去暗房洗照片,却在显影液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泛红的眼眶。他其实怕得要死——怕纪千宴最终还是会选择纪家,怕自己再次被抛弃,怕这短暂的温暖只是潮汐带来的幻影。
危机在一个雨夜爆发。
纪父派来的人闯进了阁楼,带着相机,闪光灯在黑暗中疯狂闪烁。萧景宁下意识地把纪千宴护在身后,却被人粗暴地推开。混乱中,有人撞翻了暗房的架子,盛满显影液的瓶子摔在地上,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纪少,跟一个男人鬼混,不怕明天上头条吗?”为首的人笑着,举着相机对准他们,“这些照片要是发给林家和媒体,纪氏就真的完了。”
纪千宴把萧景宁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那人:“你们想要什么?”
“很简单。”那人收起相机,“跟我们回去见纪董,签了这份保证书,保证再也不见这个摄影师,并且立刻和林小姐订婚。”
他递过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保证书,上面的条款像一条条锁链,刺眼得让人喘不过气。
纪千宴没接,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你们刚才说的话,还有闯进我私人住处偷拍的行为,我已经录下来了。如果不想坐牢,就带着你的人滚。”
为首的人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纪千宴会来这一手。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带人走了。
门被关上的瞬间,萧景宁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纪千宴扶住他,才发现他的手臂被碎玻璃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别动,我去拿医药箱。”纪千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包扎伤口时,两人都没说话。阁楼里弥漫着显影液和血腥味,像一场刚刚结束的战役。
“他们还会再来的。”萧景宁忽然说,声音很轻,“你父亲不会罢休的。”
纪千宴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
“那你打算怎么办?”萧景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跟你父亲断绝关系?放弃你从小拥有的一切?纪千宴,你真的做得到吗?”
纪千宴没回答。他知道萧景宁在担心什么——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从来都不是纪父的阻挠,而是他二十多年来被“纪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刻进骨子里的枷锁。
那天晚上,纪千宴第一次在萧景宁面前流了泪。他靠在萧景宁的肩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挣扎和恐惧——怕自己最终还是会屈服,怕给不了萧景宁想要的未来,怕他们的爱终究会被现实磨成碎片。
萧景宁轻轻拍着他的背,听着海浪声在窗外起伏,忽然觉得,所谓的“无岸”,或许就是这样——你明知道前面有礁石,却还是忍不住跟着潮汐往前冲,哪怕最终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