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宴最终还是签了那份保证书。
不是因为害怕纪父的威胁,而是因为纪父拿出了一份萧景宁的档案——从他被遗弃在孤儿院,到他辗转各地流浪,甚至包括他十八岁时因为“妨碍公务”被拘留的记录。
“你以为他真的像表面那么干净?”纪父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很狠,“他就是个从小没人要的野种,接近你就是为了纪家的钱!你要是不签,我就把这些东西全发到网上,让他在海城待不下去!”
纪千宴看着档案里萧景宁小时候的照片——瘦弱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他想起萧景宁说过,“被遗弃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心脏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他不能让萧景宁再经历一次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签字的那天,纪千宴没有去见萧景宁。他只是让助理送去了一张卡和一张便签,跟上次在阁楼留下的一模一样——“算我补偿你的”。
萧景宁收到卡的时候,正在暗房里洗他们上次在海边的合照。照片上,纪千宴的侧脸对着镜头,萧景宁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背景是翻涌的海浪。显影液慢慢勾勒出两人的轮廓,却在看到便签的那一刻,被萧景宁猛地泼上了药水,瞬间模糊成一片漆黑。
他没像上次那样把卡扔进垃圾桶,只是默默地收了起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这次,他没有再留任何痕迹。相机、胶片、衣服,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被装进了背包。他最后看了一眼阁楼的窗户,那里曾映着他和纪千宴并肩看海的影子,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框,像一张沉默的嘴。
离开海城的前一天,萧景宁去了海边。
礁石还在,海浪还在,只是那个说要等他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他坐在礁石上,从日出等到日落,把那张合照的底片扔进了海里。底片在海浪中慢慢下沉,像一个被埋葬的秘密。
纪千宴再次见到萧景宁,是在半年后。
他和林晚晴的订婚仪式重新举行,这次他没有逃。宴会上,他像个完美的提线木偶,微笑、敬酒、接受祝福,直到看到墙上播放的“祝福视频”里,出现了萧景宁的镜头。
那是一个公益广告,萧景宁作为志愿者,在西北的沙漠里为孩子们拍照。视频里的他黑了瘦了,穿着冲锋衣,笑容很干净,眼神里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执拗和光芒,像被风沙磨平了棱角。
他对着镜头说:“这里的孩子从来没见过海,他们说,想看看海是什么样子的。我告诉他们,海很大,很蓝,像……像很多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纪千宴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红酒洒在白色的衬衫上,像一朵迅速绽放的血花。
林晚晴注意到他的失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替他挡开了周围的目光。
宴会结束后,纪千宴独自开车去了海边。
沙滩上空荡荡的,只有海浪一遍遍拍打着礁石,留下白色的泡沫,又迅速退去,像从未出现过。他站在曾经萧景宁搭帐篷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冲锋衣的身影,笑着对他说“我在等你”。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萧先生已经离开西北,去了国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纪千宴看着手机屏幕,忽然蹲下身,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捂住了脸。
海浪依旧在涨涨落落,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礁石上等着他了。他们的岸,最终还是成了一片退潮后的废墟,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回忆,提醒着彼此曾经有多靠近,又有多狼狈地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