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切片

陈予安的手指在解剖图谱上划过，停在女性盆腔的横截面。福尔马林气味从标本罐里溢出来，像某种活物般缠绕在我们之间。

"你看，"她的指甲轻轻叩击图纸上那团粉红色的肌肉组织，"子宫颈口像不像被线缝死的布袋？"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那些剖面图呈现出诡异的肉粉色。我盯着输卵管末端伞状的褶皱，突然想起初中时见过的溺水者尸体——被水泡发的皮肤也是这样肿胀发亮。喉咙深处泛起铁锈味，我猛地合上图谱。

陈予安笑了。她总是这样，把最锋利的话裹在糖衣里。上周在图书馆，她指着《妇产科学》里的胚胎发育图说："像不像外星生物入侵现场实录？"当时邻桌的女生狠狠瞪了我们一眼。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精液的形状。陈予安从白大褂口袋掏出薄荷糖，金属包装纸在她齿间闪了一下。

"吃糖吗？能压住恶心感。"

糖块在她掌心滚动，像颗微型骷髅。我摇头，她却突然掐住我下巴，把糖硬塞进来。薄荷的辛辣瞬间炸开，冲散了喉间的血腥气。她的拇指擦过我嘴角，留下灼烧般的触感。

"你该学会骗过自己的身体反应。"

标本罐里的胎儿标本浮沉着，脐带像条苍白的寄生虫。陈予安的白大褂下摆蹭到防腐剂，晕开一片黄渍。她转身时我注意到她后颈有块胎记，形状像被碾碎的樱花。

雨下大了。我们躲在实验楼后门的屋檐下抽烟，陈予安把烟灰弹进积水的避孕套包装里。她突然撩起衬衫下摆，露出小腹上十厘米长的疤痕。

"十五岁摘的子宫，"她吐出的烟圈撞碎在雨幕里，"医生说我的子宫内膜在自杀。"

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像条蜈蚣。我想起生物课本上说，螳螂交配后雌性会咬掉雄性的头。陈予安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伤疤上，皮下传来细微的震颤。

"现在它再也不能背叛我了。"

雨声吞没了我们的呼吸。掌下的皮肤温热潮湿，那道凸起的疤痕正在我指纹间脉动。薄荷糖在我舌尖融化，甜得发苦。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像产房里婴儿的啼哭。陈予安的白大褂被风吹起，像张裹尸布。我们都没动，任凭雨水打湿裤脚。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将落未落时，我鬼使神差地舔掉了它。

咸的，像眼泪，也像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