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自那场风波迭起的家宴后,时光悄然滑过数月。永琪的心境,在冰封与微暖之间挣扎徘徊。
他依旧无法完全抹去对小燕子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愫,每当看到皇阿玛与她亲密无间,心口仍会泛起钝痛。然而,另一个身影,如同初春悄然融雪的暖阳,正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世界。
月澄以侧福晋的身份嫁入了永和宫。她恪守本分,进退有度,与欣荣的张扬强势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从不刻意接近永琪,也不在他面前提及任何会触动他心绪的话题。她更像一道沉静的风景,默默存在着。
永琪起初是刻意的疏远。但月澄的聪慧、沉静和对事物的独到见解,总在不经意间吸引他。一次,永琪因朝务烦心,在书房独坐至深夜。月澄并未打扰,只是命人温了一盏安神茶,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又无声地替他剪亮了跳跃的烛芯。那一点暖光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专注而柔和。永琪抬眸望去,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她懂得他需要什么——不是聒噪的安慰,而是无声的陪伴和恰到好处的支持。
她精通书画,永琪偶尔看到她的习作,笔触清雅,意境深远,竟与他心中所想有几分契合。她会在他风寒时,亲自熬制不苦口的药膳;在他疲惫时,为他弹奏一曲清心宁神的古琴。她的关怀如细雨无声,润物细无痕。她不争宠,不抱怨,对欣荣的明枪暗箭也总能以柔克刚,巧妙化解,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让永琪暗自钦佩。
渐渐地,永琪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留意她安静的背影,会在她与自己讨论诗书或朝局时,感到一种难得的平静和共鸣。他冰冷的心湖,开始因她而泛起微澜。他开始主动与她说话,分享一些不那么沉重的见闻,甚至会在处理棘手公务时,询问她一个旁观者清的看法。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客套的疏离,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与欣赏。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意,虽不似之前对小燕子那般炽热浓烈,却如同细水长流,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而他对欣荣,则日渐冷落。欣荣的骄纵、刻薄,以及对小燕子毫不掩饰的嫉恨,都让他厌烦至极。他几乎不再踏入她的寝殿,日常的请安也成了敷衍。永和宫的主殿,日益冷清。
欣荣如何能忍受这等落差?眼见永琪的心一点点偏向那个新来的、看似温顺的侧福晋,她心中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认定一切的根源都在小燕子身上!如果不是小燕子迷惑了皇上,让皇上如此偏宠,她欣荣堂堂嫡福晋,怎会落到被冷落的地步?永琪的心病,也是因小燕子而起!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注在小燕子身上。
她找到了同样心怀怨恨、在家宴上被皇上当众羞辱后一直蛰伏的愉妃。两人一拍即合。
“额娘!您看看,五阿哥如今眼里只有那个月澄!再这样下去,这永和宫还有我们婆媳的立足之地吗?”欣荣哭诉着,眼中却全是狠毒,“都是那个小燕子!她就是个祸水!迷惑皇上,搅得后宫不宁,若不除了她,我们永无宁日!”
愉妃眼中寒光闪烁,那日的屈辱她刻骨铭心:“你说得对。那贱婢仗着皇上宠爱,无法无天,皇家体统?哼,皇上眼里只有她,哪里还有体统!这次,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务必一击即中!”
她们精心策划了一个毒计:买通小燕子身边一个不甚起眼的洒扫宫女,试图在她日常饮用的花茶中下一种慢性毒药。此毒无色无味,初期只是精神倦怠,极易被诊为劳累或风寒,但日积月累,会逐渐掏空身体,最终衰竭而亡。她们计划周密,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她们低估了乾隆对小燕子的保护网,也低估了萧剑的敏锐。
阴谋刚刚准备正式实施的时候,那个被买通的宫女就在第一次传递毒药时露了马脚,被乾隆安插在燕栖宫的暗卫当场抓获。严刑之下,宫女供出了幕后指使是永和宫的欣荣嫡福晋,并招认愉妃娘娘也知情且默许。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乾隆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此事,他手中的朱笔“咔嚓”一声被生生折断!龙颜瞬间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好!好一个欣荣!好一个愉妃!”乾隆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朕念在永琪的份上,对你们一再容忍,竟纵得你们如此胆大包天,敢把毒手伸向朕的燕子?!”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来人!即刻将欣荣、愉妃都给朕押到养心殿来!封锁永和宫、愉妃宫苑,所有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许放过!严加审讯!”
与此同时,一份由萧剑亲自呈上的密折,也送到了乾隆案头。萧剑被乾隆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卿后,一直奉乾隆密旨与刑部、督察院的几位大臣暗中调查朝中几桩悬而未决的贪腐大案。其中一桩牵涉河工银两的巨贪案,证据直指欣荣的父亲—索罗绰.官保!
密折中,萧剑罗列了官保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勾结地方官员侵吞巨额河工银的铁证,桩桩件件,罄竹难书!甚至暗示欣荣在闺中时,就曾仗着父亲权势,打压异己,其心性狠毒早有端倪。萧剑的奏折,如同在熊熊烈火上又浇了一桶滚油。
当欣荣和愉妃被侍卫押到养心殿时,等待她们的是帝王盛怒的审判。
乾隆将宫女的供词和萧剑的密折狠狠摔在她们面前:“毒害妃嫔!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你们婆媳俩,真是好大的胆子!好深的算计!把朕的皇宫,当成了你们为所欲为的修罗场了吗?!”
愉妃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知道,这次彻底完了。
欣荣看到父亲贪腐的证据,更是魂飞魄散,她尖叫道:“皇上!臣妾冤枉!是那宫女污蔑!臣妾父亲……父亲他一定是被陷害的!是萧剑!一定是那萧剑为了他妹妹的荣华富贵故意构陷!”
“构陷?”乾隆怒极反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你居然还敢不敬贵妃兄长,你变本加厉,心如蛇蝎!竟还敢用下毒如此下作手段谋害朕心爱之人!你父亲官保,贪墨河工银两,致使堤坝失修,下游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其罪当诛九族!”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人,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宣判:
“索罗绰氏·欣荣,身为嫡福晋,不思贤德,心肠歹毒,谋害皇妃,罪不容诛!其父官保,贪赃枉法,罪大恶极!着,赐白绫一条!官保及其涉案一干人等,斩立决!家产抄没,男丁流放宁古塔,女眷没入辛者库为奴!”
“愉妃,未能约束欣荣其言其行,心怀怨怼,勾结欣荣,默许其恶行,有失妃德!着,褫夺封号,终身囚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永和宫一应事务,暂由侧福晋西林觉罗·月澄掌管!”
圣旨一下,如同惊雷炸响。欣荣彻底崩溃,发出凄厉绝望的哭嚎,被侍卫无情地拖了下去。愉妃双目无神,如同木偶般被架走,等待她的将是宗人府冰冷的囚室和永恒的黑暗。
消息传到永和宫,永琪如遭重击。他震惊于欣荣的恶毒和额娘的糊涂,心中充满了复杂的痛苦、愤怒和一丝解脱。他冲进养心殿想为额娘求情,却被乾隆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若非念在你身上流着朕的血,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彻底堵了回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永和宫。
月澄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她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是默默地为他斟上一杯热茶,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给予他无声的陪伴和空间。她的沉静如同一片港湾,接纳了他此刻所有的混乱与悲伤。
永琪望着她沉静而带着一丝担忧的侧脸,心中那冰冷的角落,再次被一股暖流浸润。在这个风雨飘摇、亲情离散的时刻,是她给了他唯一的支撑和安宁。他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依赖和情意地,握住了月澄放在膝上的手。
月澄微微一颤,抬眼看向他。永琪眼中不再是灰暗的绝望,而是带着痛楚后的清明和一种沉甸甸的、托付般的信任与情愫。
“月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宫里……以后就只有我们了。”
月澄回握住他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眼中是理解和无声的承诺:“五阿哥,月澄在。”
窗外,狂风暴雨已经停歇。永和宫内,一颗饱经风霜的心,在阴谋与死亡的阴影下,终于找到了彼此靠近的温度。乾隆的铁腕雷霆,扫清了障碍,也无形中为永琪和月澄的未来,铺就了一条虽然依旧布满荆棘,却终于可以携手同行的道路。
而小燕子,在乾隆密不透风的保护下,甚至未能完全知晓这场因她而起、又几乎波及她的腥风血雨,依旧在她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享受着帝王独一无二的宠爱。
燕栖宫殿外回廊夕阳的金辉为朱红的宫墙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乾隆负手立在殿外的白玉回廊下,目光看似平静地望着庭院中几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太医常寿躬身从殿内退出,步履沉稳地行至乾隆面前,深深一揖:“回禀皇上,贵妃娘娘的平安脉已请毕。”
乾隆的目光倏然锐利地落在常寿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何?”
常寿神色恭谨,语气清晰而笃定:“皇上放心。娘娘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中正平和。微臣细细探查,体内绝无任何毒素残留之迹象。娘娘凤体康健。”他特意加重了“绝无”二字,彻底打消了帝王最后一丝疑虑。
乾隆紧抿的唇线终于缓缓松开,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下来。仿佛一块无形的巨石悄然落地,他深邃的眼眸中那层冰冷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深切的宽慰。他微微颔首:“嗯,有劳常太医了。下去领赏吧。”
“谢皇上隆恩!”常寿再次躬身,悄然退下。
恰在此时,小路子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托盘,步履轻快却又极其恭敬地走了过来。托盘上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隐约可见下面衣物柔滑的轮廓。小路子行至乾隆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喜庆:“万岁爷,江宁织造府进贡的珍品到了!奴才按您的吩咐,特意将这‘白羽纱珍珠衣’给您取来了,请万岁爷过目。”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锦缎。
刹那间,仿佛有月光流泻而出。
托盘上静静躺着的,是一件薄如蝉翼、轻若无物的纱衣。质地是极其罕见的“白羽纱”,触手生凉,细腻柔软得如同最上等的云霞,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珍珠母贝般温润内敛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衣物的领口与袖口处,以极其精巧繁复的工艺,镶嵌着一颗颗浑圆饱满、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珍珠。这些珍珠并非纯白,而是透着一种极其柔美、如同初绽樱花般淡淡粉晕,在薄纱的映衬下,更显温润雅致,华贵非凡。整件衣裳,既有着羽衣的飘逸仙气,又因那独特的粉色珍珠而平添了无限娇柔与珍贵。
乾隆的目光落在这件美轮美奂的珍珠衣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一种“此物正配她”的了然与满意。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凉滑腻的白羽纱,感受着那珍珠温润的触感,仿佛在确认它的完美无瑕。方才因确认小燕子平安而彻底放松下来的心,此刻被一种更柔软、更想要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的情绪填满。
“嗯,甚好。”乾隆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意,眼神温柔,“这颜色和质地,正衬她。”
他小心地将整件珍珠衣从托盘上拿起,那轻若无物的纱衣在他手中如同捧着一团月光与云霞。他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捧着这价值连城的贡品,转身,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重新走进了燕栖宫的殿门。
殿内,烛光已经点亮,空气中弥漫着小燕子惯用的花果香。小燕子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用手指逗弄着笼子里一只翠羽鹦鹉,听见脚步声,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转过头来。
“弘历~常太医走了吗?我都说我没……”她的话音在看到乾隆手中那件流光溢彩的珍珠衣时戛然而止。
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溜圆,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哇!这是什么?好漂亮!像……像仙女穿的衣服!”
乾隆被她直白的赞叹逗笑,心中的柔情更甚。他走到榻前,将手中的珍珠衣轻轻展开,让那薄如烟雾的纱和莹润生辉的粉色珍珠完全呈现在她眼前。
“江宁织造今年贡上来的稀罕物,叫白羽纱珍珠衣。”乾隆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诱哄,“朕瞧着这颜色清淡雅致,纱也轻薄透气,上面的珍珠粉粉润润的,正配我的小燕子...喜欢吗?”
小燕子早已从榻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看起来一碰就会化掉的轻纱和圆滚滚的珍珠,又怕弄坏了,指尖在空中犹豫着。
“喜欢!太喜欢了!”她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这纱好软好轻啊!像云朵一样!这珍珠……是粉色的?真好看!”她抬起头,脸上是纯粹的、孩子般得到心爱宝贝的欣喜笑容,“弘历~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乾隆看着她惊喜的模样,心中无比熨帖,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方才残留的阴霾都被这笑容驱散了。他将珍珠衣递向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来,试试看合不合身?朕的小燕子穿上,定比那月宫里的嫦娥仙子还要美上三分。”
小燕子欢呼一声,接过那件轻若无物却又重若千钧(情意)的珍珠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烛光下,白羽纱流淌着柔和的光晕,粉色珍珠闪烁着温润的华彩,映照着少女娇艳的容颜和帝王温柔含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