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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的复调

雨幕之下的我们

消毒水气味混着雨前的土腥味钻进鼻腔时,许沉正用脚尖在复健室地板上画圈。苍白的灯光下,左小腿手术疤痕像条蜈蚣盘踞在萎缩的肌肉上。

“幻肢痛又发作了?”江屿的声音从X光观片灯后传来。他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钢笔电筒,病历袋边缘被磨出毛边,“你今早心率报警三次。”

许沉把芭蕾舞鞋塞进背包:“雨要来了。”

“雨天关节液会加剧炎症。”江屿按住她抽舞鞋的手,病历袋“啪”地掉在地上。散落的纸张里滑出张泛黄照片——芭蕾舞团谢幕礼上,许沉凌空跃起的瞬间,江屿穿着观众席的西装捧花凝望。

空气骤然凝固。复健器械的嗡鸣声中,祁夏的素描本停在窗外——她来送艺术展邀请函,却撞见江屿半跪着捡照片时发颤的手指。

“那年决赛我坐在第一排。”江屿把照片插回病历,“你跳《吉赛尔》幽灵独舞时,足尖在渗血。”他忽然掀开许沉裤脚,指腹按在跟腱旧疤上,“这里,第三分钟撕裂的。”

许沉触电般缩腿:“你跟踪我?”

“我是那场演出的驻场医生。”江屿抽出一沓复健记录,每页都贴着舞台速写——全是祁夏见过的雨中独舞,“三年来你复诊七十六次,没有一次配合治疗。”他敲着记录表上血红的数据线,“再跳会废了这条腿!”

暴雨砸向玻璃窗。许沉突然抓过邀请函撕开展厅地图,钢笔圈住祁夏画的空椅子:“至少让我选一次怎么废掉!”

诊室门被摔得震响。江屿盯着满地狼藉,忽然将钢笔电筒塞给窗外的祁夏:“今晚盯住她,这灯照瞳孔能测颅压。”

病历袋在风中翻开最新页——“妊娠6周”的印章被红笔狠狠圈住。

艺术展首日,郑雯的展位被泼满红漆。

“郑氏教育集团千金用婚约诈骗”的横幅下,她父亲郑裕庭的保镖正撕扯《墨刑》系列——九幅狂草写满“宁碎勿屈”的宣纸浸在漆液里,血戒疤痕的特写照片被踩上鞋印。

“家丑不可外扬。”郑裕庭的鳄鱼皮鞋碾过郑雯左手,“要么撤展结婚,要么你妈停呼吸机。”

郑雯突然抓起砚台砸向父亲!墨汁泼上他定制西装时,她蘸血在撤展通知上写朱砂小楷:“父弑女,天谴否?”

骚乱中,祁夏的速写本被撕破。她蜷在展台后涂抹被扯碎的画页——许沉的空椅子溅满红漆,像未干的血。

“需要绷带吗?”林修蹲下身,用咖啡渍修补她画中撕裂的舞台。他袖口沾着郑雯的血,额角纱布被扯开,结痂的伤口像道暗红裂谷。

警笛由远及近。郑雯被押进警车前,突然朝祁夏嘶喊:“第三展柜!”

防暴玻璃柜里,被红漆淹没的《囚》字书法下,有枚U盘在墨汁里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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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废弃剧院顶楼,许沉在生锈钢梁上旋转。

暴雨从破穹顶灌入,积水漫过她脚踝。她踮起左脚,右腿颤抖着抬高——那是《吉赛尔》幽灵跃起的动作。祁夏冲上顶楼时,许沉正如折翼鸟坠向积水!

“别过来!”许沉嘶喊,血从腿根渗出,在雨水中绽开淡红花,“这是我的舞台……”

钢笔电筒的光刺破雨幕。江屿举着病历袋踏进积水,手电强光直射许瞳孔:“妊娠期韧带松弛会让关节脱臼!你想一尸两命吗!”

许沉僵在雨水中。祁夏的铅笔疯狂移动,画着许沉抚摸小腹的手——那动作与雨中共舞时护住左腿的姿态如出一辙。

“三年前车祸时……”江屿的声音被雷声劈碎,“你推开了过马路的孩子。”他翻开病历,孕检单夹着剪报——《芭蕾舞者为救童遭货车碾压,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

钢梁在风中哀鸣。许沉突然抓起锈铁片划向脚踝旧疤!

“没有舞者的腿,留它干什么!”

血水混着雨水漫过祁夏脚背。江屿扑上去夺铁片,手背被割出深可见骨的伤。他竟将流血的手按在许沉左腿疤痕上:“这里跳不了,就用其他地方跳!”

暴雨倾盆而下。许沉在血泊中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江屿染血的手盖住她小腹。祁夏的速写本浸透雨水,铅笔晕染出惊心动魄的轮廓——两个破碎的人,在废墟上筑起血肉的巢。

警局调解室,郑雯用纱布裹着的手签收U盘。监控视频里,郑裕庭的保镖将呼吸机管插进红酒瓶。

“故意杀人未遂。”女警合上案卷,“你母亲已转至市立医院。”

郑雯走出警局时,暴雨初歇。静语咖啡馆亮着“暂停营业”的灯牌,玻璃门内,长桌拼成临时产检床。

许沉躺在桌面上,江屿用缝咖啡袋的针线缝合她脚踝伤口。林修举着手机电筒照明,光影里周明远染血的衬衫铺在许沉身下。

“胎心正常。”江屿将听诊器递给许沉。胎心跳动声从听筒溢出的刹那,苏梦的黏土雕塑“啪”地裂开——里面裹着的竟是郑雯的婚戒。

“建材市场捡的。”苏梦把戒指摁进黏土,“垃圾车在烧你爸的保险柜。”

郑雯突然抓过祁夏的素描本,咬破手指在空白页涂抹。血珠滚成狂草——“生”。

玻璃门被推开,浑身湿透的祁夏抱着抢救出的画框。许沉舞台空椅子的画作上,红漆被雨水冲淡,露出原画角落里的新细节:一个医生背影抱着穿芭蕾舞裙的孕妇,向光而行。

“开展前添的。”祁夏把画框塞给许沉,“叫《雨胎》。”

许沉抚摸画中隆起的小腹,忽然挣扎下桌。染血的绷带缠住江屿缝合伤口的手,她借力踮起右脚,左腿悬空颤抖着画圈。

“扶我跳支舞。”她抓住江屿的领带,“为你当年第一排的玫瑰。”

肖邦夜曲从老唱片机淌出。许沉的足尖在血泊中划出断续圆弧,江屿染血的手护住她后腰。郑雯的毛笔蘸着咖啡渍在地上写狂草,周明远用建筑尺在血书上画五线谱。

祁夏的铅笔在湿透的速写本上移动,画下六双脚在血水咖啡渍中旋转的轨迹。林修忽然握住她执笔的手,咖啡杯在桌面磕出清响:

“永远做我的首席模特好吗?”

雨又下了起来。胎心监测仪的滴答声里,新生与伤痕在满地狼藉中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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