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在瞳孔里跳动时,祁夏看清了林修左耳的残缺——那并非天生,而是熔化的蜡像般凝固的烧伤褶皱。深夜陶艺工作室热浪翻涌,他正将素坯送进窑口,火光舔舐小臂疤痕,凸起的瘢痕组织在热流中如苏醒的河脉。
“七年前今天,”林修转动窑温阀,沙哑声线裹着火星,“美院颜料库爆炸,我救出三个学生。”他卷起右裤管,植皮区交错如龟裂大地,“代价是37%烧伤和退学。”
祁夏的铅笔在速写本颤抖。她画过火灾新闻剪报——头条照片里跪地咳血的救人者,脸部被马赛克模糊。此刻那模糊的像素点正与眼前男人的伤痕重叠。
“为什么做咖啡师?”
“烧伤后嗅觉仅存的功能,”他苦笑,“能闻出咖啡豆0.1%的瑕疵。”
窑内突然爆裂!林修猛扑倒祁夏,陶片擦着他耳际嵌入墙壁。热浪掀翻工作台,一尊未烧制的陶偶滚落脚边——那竟是祁夏蜷缩睡觉的侧影,睫毛纹理纤毫毕现。
“什么时候…”祁夏攥紧烫手的陶偶。
“你画我第一百零七次那天。”林修拂去她发间陶灰,“我也在记录你。”
展柜轰然倒塌,三百多个陶杯碎成星海——每个杯底都刻着日期与天气符号,正是祁夏来咖啡馆的每一天。
消防栓砸开工作室铁门时,祁夏正用身体护住陶偶。水柱冲垮石膏架,林修拽她躲进釉料冷藏库。黑暗里应急灯幽绿,他撕开衬衫包扎她划伤的小腿,布料摩擦间露出后腰烧伤——疤痕竟拼成“9.23” 的数字。
祁夏骤然窒息!她疯狂掀开自己衣角:左侧肋下同样位置,同样字体的烫痕如镜像烙印——“9.23”。
“2008年9月23日,”林修的手悬在她伤痕上方,“城南玩具厂火灾,有个女孩为救布偶冲进火场…”
记忆碎片劈开脑海!七岁的祁夏攥着母亲遗留的兔子玩偶,浓烟中有人用校服裹住她滚出火海。那人后背在燃烧,却把湿毛巾死死捂在她脸上。
“是你…”祁夏的指尖陷进他腰侧疤痕,“为什么不说?”
冷藏库温度骤降。林修将陶偶塞进她怀里:“救你的男孩死在ICU了。我是他双胞胎哥哥林牧。”他喉结滚动,“这些年我扮成他活着…连耳洞都烫成和他一样的伤。”
霜雾弥漫。祁夏的素描本在湿气中浮现隐形字迹——那是林牧病危时用碘酒画的:两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焦黑玩具厂前。
“林牧的遗言是‘找到画里女孩’。”林修苦笑,“可我找到你时,你正把退学通知塞进咖啡馆垃圾桶。”
水雾凝结成珠。祁夏突然咬破手指,在陶偶底部涂抹血字——“阿牧”。
拆迁队的电钻声震碎晨曦时,林修正用金缮修补碎陶杯。金线沿裂缝流淌,将四百二十片残骸缀成巨树形状。祁夏的素描本摊在釉料台,她正临摹陶树投影,笔尖忽被按住。
“当年火灾是人为。”林修推过烧变形的门锁,“有人调高玩具厂烘干机温度引爆粉尘。”锁芯刻着“ZHOU”的钢印,“周氏集团前身是那家玩具厂。”
祁夏脊背发冷。她想起周明远心口的经纬度纹身——正是玩具厂坐标。
咖啡馆突然闯入不速之客。周淮山的紫檀手杖敲碎陶树最底层的杯盏:“静语咖啡馆的地皮,七十年前是周家祠堂。”他甩出地契,“要么今天搬走,要么我烧了这些破陶片!”
金线在震荡中崩断。林修突然将陶窑温度飙至1280℃——那是骨瓷重生的临界点。他抓起周淮山的手按向窑门!
“碰它啊!”林修眼底燃着幽火,“就像你当年烧死八十七个童工那样!”
热浪灼焦周淮山的银发。老人癫狂大笑:“那些穷鬼的命值几个钱?”他猛踹燃气阀,“都去死吧!”
火焰冲天而起!祁夏抱起滚烫的陶偶冲向消防栓,却听见林修在火中嘶喊:“砸碎它!”
陶偶在灭火器重击下迸裂。漫天瓷粉中竟飘出烧焦的玩具厂工资单——童工名单血迹斑斑,末尾签名处写着:监工郑裕庭(郑雯父亲)。
消防水柱吞没陶窑时,林修用身体压住周淮山。老人袖口滑出打火机,引燃他后颈的植皮区。焦臭味弥漫中,祁夏撕开发黄的素描本封皮——夹层里藏着林牧的死亡证明:“死因:吸入性损伤。责任方:周氏玩具厂”。
“你弟弟…不是意外?”
“他冲进火场是为这个。”林修从废墟刨出半熔的怀表,表盖内嵌着七岁祁夏的照片,“他暗恋救过的女孩十年。”
周淮山突然抽搐倒地。拆迁队从他口袋搜出硝化甘油药瓶——瓶身生产日期竟在玩具厂火灾前三个月。
“老东西早有心梗!”拆迁队长啐道,“还逞强来放火?”
救护车鸣笛撕裂长空。林修在担架上攥住祁夏的手,将金缮陶片按进她掌心:“这次换你救我。”
陶片边缘刻着微小字迹:“每日店休时,我都扮成林牧去扫墓——葬着我们的秘密。”
祁夏冲向南山墓园。暴雨倾盆而下,她疯狂挖掘林牧墓碑后的泥土。铁盒里静卧着烧焦的兔子玩偶,玩偶肚子缝着母亲遗书:“举报周氏童工案,若死,真相在玩偶眼中。”
X光片显示玩偶左眼嵌着微型胶卷——正是当年童工的血指纹名册。
雨幕中,祁夏抱紧玩偶跪在墓碑前。墓碑突然喀嚓裂开!林修的声音从裂缝传来:“我接了骨传导电话…周明远刚劫持了他爸的救护车!”
闪电劈亮墓园。裂碑内竟藏着微型摄像头,红灯如血瞳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