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又安静了,这次只剩我和我哥两个人……空气变得更加粘稠、压抑。
我垂着头不想看他,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背,仿佛那里有逃离现实的出口。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挤出一声微弱的喊了一声:“哥……”
“江瓷,你想干什么?跳楼是吧?”我听见他说压抑着满腔的愤怒,我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睛像是要杀人,“来,咱俩聊聊。”
“聊聊”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威胁。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是彻底的绝望抽干了所有情绪。我看向他眼里面对于兄长的那件敬意也没了,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绝望而麻木的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呵……”他冷笑了一声,嘴角扭曲地向上扯了扯,点点头,样子装的不行,“行,不想聊是吧?行,那我问你,你准备去哪跳啊?”
我看向窗外,那片被切割的阳光依旧刺眼,晴朗的天可以看到对面的那栋住宅楼。那楼顶的平台在阳光下闪着冷漠的光。于是我抬起手指向窗外对他说:“就是……”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终于爆发般大骂着:
“你真是有病!你真是纯有病!你是傻逼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字字是塞不下的侮辱否定和彻头彻尾的恶心,“你别他妈的去拉低房价了!!”
“我不是。”我看着他,眼泪有些止不住的向外涌,极致地愤怒,委屈和屈辱冲破了麻木的堤坝,“你难道不是自己问的吗?我只是回答你而已。”
那群恶心的老鼠爬出来了,他们把里面吃空了,开始向外吃了。
他仿佛是难以置信般看着我,大声吼着:“你说什么?”
积压了太久的质问、委屈、不解和控诉,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我大声的对着他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说我不是!!江汉鼎!!你是畜牲吗?我要跳楼的时候,你们有一个人想过我吗?有吗?!我都要死了呀!!为什么就没有人想想我为什……”
“啪——”清脆的巴掌声像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病房!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头猛地向旁边一撇,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钻心的剧痛!耳朵里嗡鸣不止,眼前金星乱冒。我急促的深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被狠狠摔在砧板上,像是一只缺氧而濒死的鱼。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要把他的脸撕烂!!!
这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视线死死锁定在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肥胖脸庞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掌控和暴力。
想象着指甲嵌入那肥腻皮肉、鲜血迸溅的画面,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意和解脱的幻觉。
我猛地站起来,两只手死命的掐住他的脸颊,可我的力气仿佛在之后可我的力气再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流失走了,两只胳膊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我便知道,我要完蛋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更深的暴怒!
随后我就看到他怒不可遏的瞪着眼,抡起拳头,就将落向我时。我转身就向着那道铁门冲去!
我毫不犹豫的拉开铁门,冰冷的门把手被汗水浸湿,在走廊内狂奔!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好像跟在我身后的就不是什么哥哥,而是一头野猪。
出来那一瞬间,我又看到了母亲那呆症麻木的脸……她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空洞的眼神扫过狂奔的我。
我要崩溃了……
我真的要崩溃了……
我的视野在不断模糊摇晃,我听见身后的男人和女人大喊着:“他要跑了!他要跑了!抓住他!”他们嘴里面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字,要比我身体里的老鼠更恶心、更张狂!
突然,我眼前急速放大的禁闭着的安全通道铁门被人猛地拉开,那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像一道撕裂混沌的惊雷!紧接着就是巨大的一声闷响
“砰——!”一个穿着白大褂瘦高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安全通道门口,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泪水、汗水、眩晕交织成一片朦胧,我却仍然能够凭借那熟悉的身形看清他——那是崔昱。
虽然我不明白怎么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竟让我如此印象深刻,但我的大脑已经混沌了,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想不了。
我知道,他只是一个慈悲的凡人。
彼时,我感受到我的肩膀被人一手扣住。那力道粗暴,像捕兽夹般要将我钉在原地。
我看见崔医生的眼瞳猛地一缩,那总是沉静温和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震惊、愤怒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张了张嘴,大声的质问。声音穿透了长久盘踞在耳内的、令人发狂的嗡鸣,无比清晰,:
“你们难道不应该先控制住家属吗?!放开他!放开他!你们准备让这层楼全乱吗?!”
我感受到扣住我肩膀的手的力道瞬间松懈,我猛地从他们的手中挣脱而出,疯狂地奔跑着,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
我也不知道我在奔向什么……
我眼前的画面模糊,狂奔和泪水让视野扭曲晃动,连同着原本清晰的崔医生也一同失焦,他瘦高的身影在晃动中变成一团白色的、焦急的色块。
他大概是向我伸出了手,但是我却躲开了,身体本能地抗拒着任何触碰!我感觉到自己猛地撞了他一下,只得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哭腔和巨大歉意的低语,不断地重复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然后继续一头扎进安全通道内,顺着楼梯往楼下跑去。
冰冷、昏暗、带着尘埃气息的空气瞬间将我吞没!曾经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的我更觉得这楼梯间肮脏了。
伴随着喧嚣与混乱,我听到楼上是一阵激烈的咆哮声和叫骂声,但这一次没有人阻止我,我唯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着,他的话却无比的真实:“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听到了吗?!我承担!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