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同时缄默。
过了几秒，简笙挪了挪脚哑着声音说道：“我出去……也给我……”她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崔昱微微颔首，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郑谦后又再次注视着简笙：“郑医生会带你去做检查。”
简笙跟着郑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出门之前，她再次回头看了看李央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沉默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崔昱没有急于追问，他将手边的温水又向李央遇的方向推了近一寸。
“我们从你能感觉到的东西开始，可以吗？”崔昱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深夜的电台，不具侵略性，“比如，你的腿。‘支撑不住’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是疼痛，是麻木，还是……别的什么？”
李央遇的视线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许久，才蚊蚋般地回应：“……像塑料壳，空的。走着走着……就感觉它们要不属于我了，下一秒就会碎掉。”
“从什么时候开始，腿变成了‘塑料壳’？”崔昱问。
李央遇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她低下头，长发遮住侧脸：“……有段时间了。”
“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你感觉……自己也快要‘碎掉’的事吗？”
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女孩压抑的呼吸声。
“……我吃不下东西。”她终于换了一个切入点，声音带着颤抖，“吃下去……这里，”她用手按住胃部，“就像塞满了石头，又沉又恶心……必须吐出来才行。”
“这种感觉，和腿的感觉，是同时出现的吗？还是在某件特别的事之后，一起出现的？”崔昱问道。
李央遇猛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矛盾而痛苦。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她紧紧攥着裤子的手背上。“……我脏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脏了’？”崔昱重复着这个词，不带任何评判，“能多告诉我一点吗？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你产生了这种‘脏了’的感觉？”
她没有再回答崔昱说的话，好像从他吐出那三个字开始，她所有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混沌不清，她只是极力的重复着说道：“简笙很爱我……她很爱我的……真的……”她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
崔昱柱视着眼前的女孩，认真的说道：“是的，她很爱你，她很在乎你，我也能感觉得到。”
女孩无意识的重复戛然而止，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崔昱：“什么……我、我不怪吗？”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很柔，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似的，没有力气。
“不怪啊……追求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你能够被一个你真心爱着的人爱着，我，应该恭喜你，更应该夸奖你，能够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抛弃世俗的眼光……你是勇敢的，更是高尚的。”
崔昱看着女孩，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但……我同时能感受到你很痛苦，我想你的爱人要比我感受的更强烈……一个人要先感受到快乐和爱，才能拼尽全力的去爱另一个人吧，或者说能够给予另一个人更多的爱……”
李央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医生，她只觉得不可置信：“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有……只是……只是……”李央遇的回答磕磕绊绊的，她花了好长时间组织语言，可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但是她再也没有垂着头，她只是正视着眼前的医生。至少她相信了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只是因为他认同了她自己本就洁白的爱情，
“医生……我不想说……我……我想找简笙……”她说道。
“好啊，”崔昱顿了顿，“但是我想要问问你，李小姐，你要住院吗？或者你要接受治疗吗？”
李央遇僵直在那里片刻，又垂下眼睫：“好的吧……我想问问简笙。”
这次崔昱沉默了好久，他追问了一句：“要不要自己决定？”
“我……想问问……就确认下。”
“好。”崔昱站起身，“我能推你出去吗？”
李央遇想了想后轻轻点点头。
等崔昱打开门，将李央玉的轮椅推出去以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外垂着头沉默着的郑谦和简笙。
等简笙将轮椅接过去后，崔昱抿了抿唇还是问道：“简小姐，您同不同意住院或者接受治疗？”
对面高个子的女孩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沉默着，许久后她问道：“央遇同意了吗？”说着，她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女孩的头微微扬起，目光与站在上方的她对视。
而后，简笙抬起眼来，说道：“我们住……还有医生，我能不能和你聊一下央遇的情况？就稍微等一会，我们去交了住院费，我来找一下您……”
“可以。”崔昱应下。
等两人去前台缴住院费后，崔昱整个人有些丧的靠在窗边的栏杆上，扬起头，抵着玻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畸形……”
“怎么？”郑谦淡淡嗤笑一声，划开打火机点上支烟，“是不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医院不许抽烟。”崔昱睨了他一眼。
郑谦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叼起烟吸了一口：“我知道。”
“啧，你他……”
“行了，就这一口。”郑谦晃了晃手中的烟，“说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崔昱将脑袋从玻璃上移开，垂下头，用手抹了一把脸：
“是……她就是全权依赖着那个简笙……两个人这样就是彼此折磨，我看得出来那简笙大概也是抑郁，两个人把彼此的悲伤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又要同时消化两个人的情绪，”崔昱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我不敢想她们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两个人分开，或者说两个人一起治好。”
“你咋还是这样？”郑谦灭了烟，轻笑了一声，“替她们考虑什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崔昱，想想怎么治疗吧……”
崔昱没说话，沉默了好久之后只是说：“你和他们越来越像了……”
“像什么？”郑谦问完之后也沉默了，不多时，他又无奈的笑了：“或许吧。”
“那简笙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郑谦的话头忽的停住了，他转头来看向一旁的崔昱说：“其实她们不是第一次来，两个月之前我就见过她们。咨伟是她们俩的主治医生，只是她们当时没有同意住院罢了。”
“那怎么又来找我了？”崔昱一脸狐疑地和他对视，半晌又收敛了表情，“所以简笙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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