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洞眼窝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瞬间被另一种更纯粹的东西取代——赤裸裸的、如同实质的杀意。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尘落僵硬的脊椎上，让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冻结碎裂的声响。
“跑！”
求生的本能像一股高压电流猛地击穿了尘落因绝望而麻木的神经。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怪叫，早已透支的身体爆发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力量。
他猛地从灯柱上弹开，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野狗，朝着与那恐怖黑影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风声在耳边尖啸，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出灼痛的嘶鸣。他不敢回头，但后背的皮肤却仿佛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冰冷目光的舔舐，如影随形。他用尽全身力气蹬着脚下的硬地，每一次脚掌落下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腰椎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冲进一条更窄、灯光更昏暗的岔路。余光，仅仅是余光扫过——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骷髅身影，就站在他刚刚逃离的路灯下，并未立刻追赶。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骷髅面具在惨淡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接着，他才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如同一个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闲人，朝着尘落逃跑的方向踱来。
那从容的姿态，比任何凶猛的冲刺都更令人窒息。他不是在追捕猎物，而是在享受猎物濒死挣扎的绝望。每一步踏在寂静街道上的轻微声响，都像重锤敲在尘落的心鼓上。
“呃啊…嗬…嗬…”尘落的喘息带着血腥味，视线因缺氧和剧痛而模糊扭曲。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乱撞，只想离那个魔鬼远一点，再远一点。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箱的转角，眼前豁然是一条更深的巷子——没有灯光，两侧是斑驳掉皮的高墙，尽头，赫然是一堵用红砖粗糙垒砌的死墙！
绝路！
尘落踉跄着冲到死胡同尽头，冰冷的砖墙粗糙的触感抵住他的后背，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墙壁滑坐到满是污水和秽物的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滚烫的碎玻璃。
巷口，那个披着死亡阴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挡住了巷口仅有的那点微光，巨大的镰刀拖在身后，刀刃在黑暗中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骷髅面具缓缓转动，环视了一下这个肮脏、狭窄、散发着腐臭的囚笼。
“啧。”一个清晰、略带金属质感的音节，从面具下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真会选地方。”
那声音不大，却像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尘落最后一丝体温。他绝望地蜷缩着，牙齿咯咯作响，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消失了。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的刀锋划过皮肤。
骷髅男向前踏了一步。手中的镰刀无声地举起，巨大的弯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对准了尘落蜷缩在墙角的、毫无抵抗力的脖颈。镰刀尖端，一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珠，缓缓凝聚、坠落，砸在尘落脚边的污水里，“嗒”的一声轻响。
结束了。尘落闭上眼，等待着那冰冷的切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操！什么鬼东西堵在这儿？！”
“妈的，大半夜装神弄鬼的想要干什么？”
“滚开！别挡老子的路！”
一连串粗鲁、暴躁的咒骂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猛地从巷口炸响！几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混混出现在巷口的光影交界处，显然也是想抄这条近路，却被堵在巷口的骷髅男挡住了去路。他们手里，赫然都握着黑洞洞的手枪！
没有任何警告。
“砰！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小巷的死寂！
混混们根本没打算废话，直接将堵在巷口的黑影当成了挑衅的目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数道炽热的火线在黑暗中交叉穿梭，带着致命的啸叫，尽数射向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骷髅身影！
尘落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子弹飞行的轨迹中被拉长了。
只见那背对着混混们的骷髅男，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那些足以将人体轻易撕裂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撞在他黑色的披风和后背上——
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没有出现。
撞击声沉闷得如同打在浸水的厚牛皮上。
“噗噗噗噗…”
子弹撞击处，黑色的布料表面似乎荡开了一圈圈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涟漪波纹。随即，那些致命的金属弹头，竟然如同撞上无形铁壁的泥丸，瞬间变形、扭曲、扁瘪，然后无力地掉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骷髅男的身体，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我操？！什么玩意儿？！”混混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时，骷髅男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那几个惊骇欲绝的混混。
惨白的骷髅面具在巷口透进的微光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然后，他抬起了左手，轻轻拂过左眼的位置。
就在他指尖触及左眼窟窿的瞬间——
“呼！”
一团冰蓝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在那空洞的左眼眶中燃烧起来！
那火焰并非真实的火，它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火焰的形状扭曲跳动，如同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尖啸，散发出纯粹而恐怖的“死亡”气息！
混混们的咒骂和惊叫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暴戾瞬间被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所取代。
那冰蓝色的火焰仿佛直接灼烧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动弹不得，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消失了。
骷髅男那只燃烧着冰蓝火焰的“眼睛”，漠然地扫过他们。
下一秒，异变陡生！
混混们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窜起冰冷的蓝色火焰！
那火焰并非从外部点燃，而是直接从他们的身体内部迸发出来！
他们的皮肤、衣物瞬间变得焦黑，却没有丝毫燃烧的烟雾和热量，只有一种诡异的、无声的湮灭过程！
“呃…啊——！！”几声短促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惨嚎刚刚冲出喉咙，就被那诡异的火焰彻底吞噬。
他们的身体在冰蓝色的火光中迅速扭曲、塌陷、分解，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
仅仅一两个呼吸之间，几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们手中的枪械，就在原地化为了几小撮飘散着恶臭黑烟的灰烬！
小巷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几缕缓缓上升的黑烟，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释放完这恐怖的力量，骷髅男左眼中那妖异的冰蓝火焰猛地一暗，剧烈地摇曳了几下，仿佛风中残烛。
他高大的身躯也随之一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巷口的墙壁上。
他微微低下头，披风下的肩膀似乎有些起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并没有倒下，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喘息着。那只燃烧着余烬的左眼，似乎极其“疲惫”地闪了闪，然后，极其缓慢地闭上了。
巷子深处，蜷缩在墙角的尘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混混们的瞬间湮灭，骷髅男施展恐怖力量后的“虚弱”，以及那最后闭上的“眼睛”…… 这反常的举动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他被恐惧塞满的大脑。
那闭上的眼睛，那靠在墙上的姿态，无一不在传递着一个信息：机会，稍纵即逝！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尘落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浑身瘫软，双腿抖得像面条，几乎是贴着墙根，朝着巷口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但此刻却“虚弱”依靠在墙边的黑影，小心翼翼地挪动。
他不敢看那张骷髅面具，不敢看那闭着的冰的眼窝。
他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滑腻的污秽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蟑螂，从骷髅男和墙壁之间那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飞快地挤了出去！
经过那骷髅男身边时，一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的味道钻入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黑色披风粗糙的布料擦过自己破烂外套的触感。
就在他即将完全挤出缝隙的瞬间，一只如同钢铁铸就的手，似乎是无意地碰了一下他外套的口袋，最后塞到了他的手里。
尘落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去查看手里多了什么，只是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彻底冲出了这条死亡小巷！
街面上昏暗的路灯光芒从未如此刺眼，也从未如此温暖。尘落不敢回头，不敢停顿，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远离那个路灯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榨取着他最后一丝力气。
捡枪？这个念头在他混乱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立刻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联邦共和国！没有持枪证持有枪支，哪怕只是捡来的……那是重罪！
比被老板开除可怕一万倍！他一旦被抓，他那酗酒的母亲怎么办？他不能坐牢！绝对不能！
身后的小巷，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沉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没有追来的脚步声，只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风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直到跑过好几个街区，肺叶快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尘落才敢踉跄着躲进一个废弃报刊亭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被夜风一吹，刺骨的寒冷。
他下意识地伸手查看手上的东西。
不是弹壳。
惨白的路灯灯光下，那是一个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牛皮纸文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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