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失控的瞬间

接下来的几天，凌小夜的生活依旧平静无波。

李浩彻底成了缩头乌龟，别说挑衅，连和凌小夜出现在同一片区域都要绕着走。

班级里的同学见他安分，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寡言的转学生，偶尔有人跟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几句，不远不近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景轩却觉得和凌小夜越来越亲近了。

大概是那天陆景然给凌小夜夹菜的举动打破了某种无形的隔阂，他总觉得小夜哥虽然话少，却比刚来时放松了些，偶尔会对他的玩笑露出无奈的浅笑，眼底的怯懦也淡了几分。

周五的下午有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男生们大多扎在篮球场。

陆景轩拉着凌小夜坐在场边的看台上，手里转着个篮球，兴致勃勃地给场上的人打分。

“你看苏哲那球，明明能投进的，非要耍帅玩花样，这下好了吧？”

凌小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苏哲正弯腰捡球，侧脸线条利落，确实是个招女生喜欢的模样。

他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场上跳跃的身影，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竟有种易碎的美感。

突然，一个篮球带着凌厉的风声朝这边飞过来，目标正是低头摆弄鞋带的凌小夜。

“小心！”陆景轩的喊声刚出口，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想扑过去。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就在篮球即将砸中凌小夜侧脸的瞬间，凌小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都没抬，只是手腕极快地一翻，指尖在篮球侧面轻轻一磕。

那势大力沉的篮球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轨迹猛地一偏，擦着他的耳边飞了出去，“砰”地砸在身后的铁丝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陆景轩愣住了，连带着场上打球的人也停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苏哲跑过来捡球，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没抓稳。”

他的目光扫过凌小夜，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太快了，快得不像一个“体弱”的人该有的动作。

凌小夜像是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往陆景轩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点颤抖：“没、没事……”

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和刚才那个利落的动作判若两人。

陆景轩这才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小夜哥？苏哲你怎么回事啊，打球看着点人！”

“是我疏忽了。”苏哲捡起球，眼神却再次落在凌小夜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刚才那一下，真的是巧合吗？

凌小夜低着头，没人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任何靠近的物体都会被他视作潜在的威胁，身体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忘了，现在的他是“凌小夜”，是需要被保护的、体弱多病的少年。

这个失控的瞬间，差点暴露了他的伪装。

“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吧，离远点安全。”凌小夜小声提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怯懦。

“好，我们去那边。”陆景轩没多想，拉着他往操场另一端走去，还不忘回头瞪了苏哲一眼。

重新坐下后，凌小夜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指尖的温度有些凉，刚才那一瞬间的警觉让他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陆景轩还在念叨着苏哲打球太莽撞，凌小夜却没怎么听进去，只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异样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必须更小心才行。

这所看似平静的学校，这些看似无害的同学，都可能成为戳破他伪装的利刃。

放学时，陆景然的车依旧等在校门口。

坐进车里，陆景轩还在愤愤不平地讲着下午篮球场上的事：“哥，你都不知道苏哲多过分，篮球差点砸中小夜哥！还好小夜哥躲得快，不然肯定要受伤了！”

陆景然从后视镜看了凌小夜一眼，他今天又恢复了那种安静的样子，只是耳根似乎有些发红，像是还没从下午的惊吓中缓过来。

“人没事就好。”陆景然淡淡地开口，发动了车子。

凌小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他能感觉到陆景然的目光，那目光像是带着穿透力，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刚才的反应，会不会引起陆景然的怀疑？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观察力惊人，恐怕很难像陆景轩那样轻易相信那只是个巧合。

一路无话，车厢里只有陆景轩偶尔的抱怨声。

回到陆家，晚餐时气氛依旧温馨。陆奶奶听说了下午的事，又开始念叨凌小夜要注意安全，还让厨房炖了安神的汤给他。

“小夜啊，下次离那些打球的远点儿，男孩子疯起来没轻没重的，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办。”陆奶奶一脸担忧。

“知道了奶奶，谢谢奶奶。”凌小夜乖巧地应着，喝了一口汤。

温热的汤滑入胃里，却没能完全驱散他心底的不安。

陆景然吃饭时很安静，只是偶尔会给陆奶奶和凌小夜夹菜，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越是这样，凌小夜就越觉得不踏实。他了解这种沉默——那往往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饭后，凌小夜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房间，而是帮着张妈收拾完餐桌，才慢慢走回楼上。

路过陆景然的书房时，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灯光。

他脚步顿了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这个时间，他还在工作吗？

还是……在调查什么？

凌小夜没敢多停留，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才走到书桌前坐下。

今晚他没有立刻拿出酒壶，而是打开了台灯，从书包里拿出课本。

他试图让自己沉浸在书本里，可下午那个失控的瞬间总在脑海里回放，陆景然那双深邃的眼睛也挥之不去。

他打开课本，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银色的酒壶，拧开盖子，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辛辣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住气。

陆景然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只要他接下来谨言慎行，不再出现任何纰漏，总能蒙混过关。

他是“夜枭”，经历过比这凶险百倍的境地，怎么会栽在这种小事上？

凌小夜深吸一口气，将酒壶盖好放回抽屉，重新拿起课本。

这一次，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隔壁书房里，陆景然确实没有工作。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下午学校操场的监控录像。

画面不算清晰，但能清楚地看到篮球飞过来的瞬间，凌小夜那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的手部动作。

绝不是巧合。

更不是一个体弱少年能做到的反应速度。

陆景然放大画面，死死盯着凌小夜低头的侧脸。即使在模糊的监控里，也能感觉到他当时那种与怯懦截然不同的警觉。

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在危险来临的瞬间，露出了隐藏的獠牙。

陆景然关掉监控，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个看似温顺无害的少年，身体里到底藏着怎样的力量？

他想起凌小夜刚来时，在玄关处避开他伸手的那个瞬间；想起他面对李浩挑衅时，那双看似怯懦却毫无惧意的眼睛；再到今天这个利落的闪躲……

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

凌小夜一直在撒谎。

他根本不是什么需要静养的病弱少年。

他在伪装。

那他伪装的目的是什么？接近陆家，又是为了什么？

陆景然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来到了陆家，就别想轻易耍花样。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凌小夜在国外‘养病’期间，具体住在哪里，接触过哪些人。查得仔细点，尤其是……和任何格斗、体能训练相关的痕迹。”

挂掉电话，陆景然看向窗外。

夜色渐浓，隔壁房间的灯光还亮着，一直持续了很久才熄灭。

他知道，凌小夜也没睡好。

这个少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怀疑吗？

也好。

适当的压力，或许能让他露出更多破绽。

陆景然关掉书房的灯，走回卧室。

黑暗中，他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凌小夜的样子——他怯懦的眼神，他偶尔的失神，他接过排骨时泛红的脸颊，还有刚才监控里那个失控的瞬间。

这个谜一样的少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原本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越来越想知道，这层温顺的伪装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面孔。

夜，寂静无声。

两个房间里，两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在黑暗中无声交汇，带着试探，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绊。

他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