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深夜的破绽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凌小夜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他靠在观察室的病床上，额头上的退热贴渐渐失去了凉意。

陆景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指尖捏着医生刚开的化验单，目光落在那串密密麻麻的数值上。

白细胞偏高，C反应蛋白异常，是典型的细菌感染引发的急性上呼吸道感染。

数据不会说谎，但人心会。

陆景然抬眼看向床上的人。

凌小夜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比来时平稳了许多。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坠，敲打着寂静的空气，像是在为这场真假难辨的病计时。

“感觉怎么样？”陆景然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凌小夜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哑着嗓子说：“好多了……谢谢陆先生。”

他刻意避开称呼“景然哥”，用这种带着距离感的称谓，来强化自己此刻的脆弱和疏离。

陆景然没在意他的称呼变化，将化验单折好放进西装口袋：“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一晚。”

凌小夜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抗拒，但很快被顺从取代：“听医生的。”

他不能拒绝。

越是拒绝，越会引火烧身。

只是这医院的环境让他浑身不自在，每一寸消毒水的味道都像是在提醒他三年前那些冰冷的记忆。

陆景然起身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把我明天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另外，查一下市一院急诊科的值班医生，尤其是给凌小夜接诊的那位。”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凌小夜，对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但

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指节却在微微收紧。

连医生都要查？

凌小夜的心沉了下去。

陆景然的谨慎和多疑，远超他的预料。

这个人就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都会被他捕捉、放大，直到找出背后的真相。

输液袋里的液体渐渐见底，护士进来换液时，凌小夜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陆景然的眼睛。

怕打针？

昨天在篮球场躲避篮球时的反应速度，可不像是个连针头都怕的人。

护士熟练地拔针、消毒、换好新的输液袋，动作干净利落。

凌小夜全程闭着眼，直到针头刺入皮肤时，才极轻地“嘶”了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看起来倒是真的怕疼。

陆景然收回目光，走到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腕，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却在靠近手肘的地方，摸到了一块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像是旧伤留下的疤痕。

陆景然的手指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移开，语气平淡地说：“睡会儿吧，我守着。”

凌小夜没有应声，只是呼吸似乎更轻了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景然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烙铁，烫得他皮肤发紧。

那里确实有疤。

是三年前在疗养院，被束缚带磨出来的。为了掩盖，他用了无数药膏，才让疤痕淡到几乎看不见，没想到还是被陆景然发现了。

这个人的观察力，简直可怕。

陆景然没有再追问疤痕的事，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拿出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键盘敲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凌小夜的心上。

他不敢真的睡着，只能维持着浅眠的状态，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后半夜，输液结束，医生来查房确认无碍后，陆景然才站起身。

“我去办出院手续，你穿好衣服等我。”

凌小夜点点头，等他走出房间，才猛地睁开眼，眼底哪还有半分睡意。

他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医院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正是陆景然的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疗养院背后的资金链指向一个离岸账户，户主信息被加密，暂时无法破解。另外，陆景然的人在查您的主治医生。】

凌小夜的心跳漏了一拍。连离岸账户都查不到？

看来当年安排疗养院的人，远比他想象的更有势力。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的过去牵扯极深，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快速回复：【启动备用方案，拦住查医生的人。】

发完信息，他删掉记录，刚把手机塞回口袋，就听到了开门声。

陆景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可以走了。”

凌小夜接过外套穿上，指尖碰到冰凉的布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又出汗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凌小夜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陆景然偶尔会用余光看他。

少年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白天的怯懦和警惕，多了几分病后的脆弱。

如果忽略掉那些刻意的伪装，这确实是一张干净得让人不忍伤害的脸。

可就是这张脸，藏着能让他直觉警铃大作的秘密。

车子驶入别墅区，在陆家别墅门前停下。陆景然刚要熄火，就听到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凌小夜捂着嘴，咳得肩膀都在抖，脸色又白了几分。

“还难受？”陆景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凌小夜摇摇头，喘着气说：“没事，可能有点着凉。”

他推开车门下车，刚走两步，脚下忽然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陆景然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掌心触到的后背一片滚烫。

“站稳了。”陆景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凌小夜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味道。他挣扎着想站直，却被陆景然扶得更紧。

“陆先生……”

“别动。”陆景然低头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映出深不见底的暗，“你烧还没退，我送你上去。”

他半扶半抱着凌小夜往里走，穿过客厅时，陆奶奶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看到凌小夜这副样子，急得不行：“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多了吗？”

“医生说还有炎症，让多休息。”陆景然安抚道，“奶奶您先睡，我送他上去。”

把凌小夜送回房间放在床上时，陆景然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腰侧。凌小夜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陆景然已经收回了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小夜的心脏骤然停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刚才那个反应，是格斗术中最基础的防御姿态，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无论如何伪装都藏不住的肌肉记忆！

完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伪装的面具碎裂的声音。

“对、对不起……”凌小夜慌乱地收回手，蜷缩起身体，眼神重新变得怯懦又惊惶，“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吓到了……”

他试图用慌乱来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锐利，可那快如闪电的格挡动作，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陆景然的眼里。

陆景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仿佛能穿透凌小夜所有的掩饰，直抵他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凌小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他刚才看到了陆景然眼底的了然和冰冷。

那个动作，彻底暴露了他。

陆景然一定看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怯懦的学生，知道他会格斗，知道他一直在撒谎。

这场无声的博弈，他好像已经输了。

而另一边，陆景然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落地窗前，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查一下凌小夜的格斗背景，从他出国前查起，任何跟搏击、武术相关的痕迹都不要放过。”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凌小夜房间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是蛰伏着等待反扑的野兽。

刚才那个格挡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狠劲，绝不是普通的防身术，更像是经过长期专业训练的杀手本能。

一个会格斗的“普通学生”，一个在顶级疗养院待过八个月的“病人”，一个能在他眼皮底下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演员……

陆景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藏着秘密的小骗子，现在看来，或许是他低估了对手。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倒要看看，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年，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