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暗流下的棋局

摩托车驶进市区时，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头盔面罩上，模糊了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那些倒映着天空的镜面，像一块块碎裂的冰。凌小夜将车停在旧城区的一条后巷里，扯掉沾着污泥的外套扔进垃圾桶——那件从贫民窟捡来的蓑衣早已在高速行驶中被风撕碎，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黑色长袖，袖口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渍。

他摸出藏在鞋底的备用手机，这是“夜盟”特制的加密机型，信号能穿透清理队的波段干扰。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是我。”凌小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巷口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查陆氏集团最近三个月的人事变动，重点看安保部和总裁办公室。另外，调一支‘影子’到陆宅外围，不要露面，只需要告诉我谁在暗中监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夜枭？您的权限在半年前就被冻结了……”

“现在解冻。”凌小夜打断她，指尖在手机背面的纹路上来回摩挲——那是他亲手设计的防滑纹，只有核心成员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最高指令”，“用‘巢’的紧急通道，我要在一小时内看到资料。另外，告诉‘渡鸦’，把陈博士的底裤扒干净，尤其是他和陆氏的往来。”

“……是。”女声不再犹豫，“影子小队五分钟内出发。资料会传到您的加密邮箱。”

挂断电话，凌小夜靠在潮湿的墙壁上，仰头看着雨幕。“影子”是夜盟最精锐的暗卫，专门负责隐蔽保卫，他从前最讨厌动用这支力量，觉得是对目标自由的侵犯，可现在，他只想让陆景然的周围，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城西废弃码头，今晚十点。”

凌小夜挑眉。这号码他有印象，是乌鸦留在清理队员尸体上的备用联络方式。看来那个神秘的情报贩子，终于要露面了。

他换了辆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这是“影子”刚送来的，车牌和行驶证都是伪造的，但足以应付常规检查。驶离旧城区时，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了包湿巾，对着镜子仔细擦掉脸上的污泥。镜中的少年眉眼依旧清秀，只是眼神里的怯懦被一种沉冷的锐利取代，像淬了冰的刀锋藏在温和的皮囊下。

回到陆宅附近的安全屋时，已经是傍晚。这是一间位于公寓顶楼的空置房间，是他刚住进陆家时就布下的后手，里面藏着简单的通讯设备和一把改装过的狙击枪。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加密邮箱里果然躺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滑动鼠标的手指顿在“安保部副主管”的照片上。那人叫张启明，三个月前从外部招聘入职，履历干净得像新熨的白衬衫——曾在某军区特种部队服役，立过三等功，因伤退役后在几家安保公司任职，履历上的推荐人都是业内有名的人物。

但凌小夜的目光落在了照片角落：张启明的左耳后，有一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青色印记，形状和衔尾蛇队员的基因改造痕迹如出一辙，只是更浅、更隐蔽。

“藏得够深。”他冷笑一声，点开张启明的行动轨迹记录。最近一周，这个人每天都会在陆景然下班前半小时，去地下车库“检查车辆安全”，停留时间恰好足够安装一枚微型定位器。

更可疑的是，陆家长辈上周遇袭的那条路线，正是张启明“根据交通流量优化”后提交的备选方案。

凌小夜将张启明的照片发送给“影子”队长：“盯住他，记录所有接触对象，不要惊动。”

刚发送完信息，楼下传来熟悉的引擎声。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陆景然的车缓缓驶入陆宅大门，黑色的宾利在雨夜里像只沉稳的巨兽。男人下车时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西装领口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

凌小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球形装置里那个与陆景然相似的人影，想起陈博士说“陆景然的基因纯度更高”，一股暴戾的情绪瞬间攥紧了胸腔。

他不能让任何人，以任何名义，伤害陆景然。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渡鸦”发来的加密文件。点开后，屏幕上跳出的内容让凌小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十年前的秘密协议，甲方是陈博士的生物科技公司，乙方是陆氏集团的前任董事长——陆承宇。协议内容赫然是：陆氏以资金和场地支持“新人类计划”，换取陈博士优先为陆氏核心成员提供“基因优化服务”。协议末尾的签名旁，盖着陆氏集团的公章，还有一个不起眼的蛇形标记，与图纸上的符号完全一致。

原来陆家和陈博士的纠葛，从十年前就开始了。陆承宇不是被“邀请”的，他是自愿成为“母体容器”的？

凌小夜捏着鼠标的手指泛白。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陆氏集团里会有内鬼，为什么陈博士对陆家的基因如此执着——这根本不是单方面的掠夺，而是一场持续了十年的、肮脏的交易。

那么陆景然呢？他知道这些吗？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凌小夜看向楼下，陆景然的车竟然又开了出来，张启明坐在副驾驶座上，正拿着平板向他汇报着什么。车子没有驶向公司，而是朝着城西的方向开去。

城西？恰好是乌鸦给的那个码头地址。

凌小夜立刻抓起外套，抓起桌上的手枪检查了一遍，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不知道陆景然去码头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个陷阱，但他必须跟上去。

发动汽车时，他给“影子”发了条信息：“保护陆总，必要时可以暴露。”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跟在宾利后面，保持着安全距离。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划出一道道扇形的清晰区域。凌小夜看着前车的尾灯，像两团跳动的橘色火焰，在浓稠的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想起第一次住进陆家时，陆景然也是这样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看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那时的他，还在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怯懦的少年，以为这场伪装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温暖一旦触碰，就再也放不下了。

宾利驶下高架，朝着码头的方向开去。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远，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渐渐淹没了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

凌小夜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微微用力。他知道，今晚的码头，注定不会平静。无论是乌鸦的邀约，还是陆景然的突然出现，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向了某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而他，必须成为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车窗外，废弃码头的轮廓在雨雾中渐渐清晰，岸边停着几艘锈迹斑斑的货轮，吊臂像巨人的手臂垂在半空，在昏暗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凌小夜熄灭车灯，将车停在集装箱后面，摸出狙击枪，打开瞄准镜。

十字准星里，陆景然的身影正走向码头中央的仓库，张启明紧随其后。而仓库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瘦高男人，背对着他，手里夹着根烟，烟火在雨夜里明明灭灭。

是乌鸦。

凌小夜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他看着陆景然走进仓库，看着张启明站在门口“警戒”，看着乌鸦掐灭烟，推开了仓库的门。

雨还在下，码头的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动着集装箱上的锈屑簌簌落下。

凌小夜调整呼吸，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稳地落在了张启明的后脑勺上。

他在等一个信号，一个动手的信号。

也在等一个答案——陆景然，到底知不知道这场持续了十年的阴谋？

仓库里的灯光突然亮了，惨白的光线透过门缝溢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道剖开黑暗的伤口。

而那道伤口里，正缓缓爬出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