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门启)
格尔木雅丹的酷热与风沙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对寒冷。林骁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粘稠的黑暗中猛地拔出,瞬间坠入一片浩瀚无垠的、翻滚着灰色雾气的虚无深渊。
这里是…青铜巨门之外的深渊!
他“悬浮”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前方,那扇连接着未知与永恒的青铜巨门,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巍峨、冰冷、死寂,矗立在深渊的尽头。门扉紧闭,上面那些扭曲盘绕的异兽图腾在亘古不变的幽暗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苍凉与压迫。
与之前感知到的任何地方都不同。在这里,林骁感觉自己的灵魂存在都变得极其稀薄、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绝对的虚无和巨门的威压碾成齑粉。时间的流速变得混乱而粘稠,一个念头仿佛能持续万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点微弱的动静吸引了林骁全部的“注意”。
深渊的边缘,靠近巨门那巨大基座阴影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地盘膝而坐。
张起灵。
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藏袍,与这极寒的环境格格不入。年轻的面庞在青铜巨门幽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近乎透明。他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整个人如同一尊用寒冰雕琢而成的塑像,散发着与巨门同源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永恒。
他在这里…守门。
林骁的灵魂泛起剧烈的波动。亲眼见证这个传说,与仅仅知道这个事实,带来的震撼是天壤之别。这个年轻的、沉默的、背负着无法想象重担的灵魂,独自坐在这世界的尽头,以凡人之躯,对抗着门后那可能吞噬一切的未知恐怖。十年?几十年?或者更久?这份孤独与责任,沉重得让林骁的灵魂都感到窒息。
他尝试着靠近一点点,想更清晰地“看”清张起灵。但仅仅靠近数米,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压力便如同实质的冰山般压来!那不是张起灵主动散发的威压,而是他自身的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奇点,将周围的一切时空与能量都扭曲、冻结。林骁感觉自己这缕残魂仿佛要被彻底吸进去,碾碎,化为守护这扇门的一部分永恒的能量尘埃!
他不敢再靠近,只能远远地“注视”着。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林骁的“视线”中,只有那扇亘古不变的巨门,和门前那个仿佛也化作了永恒一部分的身影。张起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偶尔会极其缓慢地调整一下坐姿,或者抬起手,用指尖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地面上,刻画下一些极其简单、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线条——像是某种计时标记,又像是某种…沟通的符文?
每一次他指尖划过地面,都会带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融入巨门散发出的苍凉气息中。那是在维持某种封印?还是在安抚门后的存在?
林骁无法解读,只能感受到那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与责任。他甚至能“感知”到,张起灵那平静如冰湖的意识深处,并非一片空白,而是如同浩瀚的星空,承载着无数破碎的、如同流星般划过又湮灭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里,有刀光剑影,有生离死别,有古老的祭坛,有模糊的面孔…但更多的,是如同眼前这片深渊般的、永恒的寂静与守护的执念。
这份执念,纯粹而沉重,让林骁的灵魂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渺小的慰藉。在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尽头,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坚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深渊的“上方”,那片翻滚的灰色雾气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般的空间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但在死寂的深渊中却如同惊雷!
一直如同石像般静坐的张起灵,倏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如寒潭,但瞳孔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锐利光芒!他缓缓抬起头,视线穿透翻滚的灰雾,投向波动的源头。那并非敌人入侵的波动,更像是…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极其微弱而熟悉的…呼唤?或者说…扰动?
林骁的灵魂也捕捉到了那丝波动!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猛地传来!是那枚铜钱!是张启山!他似乎在某个遥远的时空,正以极大的意志或代价,试图通过那枚作为“锚点”的铜钱,再次定位或联系什么!这波动穿透了时空的屏障,微弱地触及了这扇门所在的深渊!
张起灵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丝波动的本质。他薄薄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骁却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带着一丝了然和更深重量的意念:
“锚…在动…”
就在张起灵意念升起的瞬间!
嗡——!!!
他身后的青铜巨门,那扇亘古死寂的门扉,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门扉上那些巨大的异兽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幽暗中扭曲蠕动!一股比深渊更冰冷、比虚无更死寂、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猛地从门缝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深渊!
噗!
林骁的灵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他感觉自己的“存在”瞬间被撕裂、被冻结!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思绪都在那恐怖的气息面前化为乌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将他彻底吞噬!
在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张起灵猛地站起了身!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巨门喷涌出的恐怖气息中,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却爆发出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印诀,一股同样古老、浩瀚、却带着守护意志的冰冷力量从他体内冲天而起,狠狠撞向那从门缝中涌出的毁灭洪流!
无声的碰撞在灵魂层面炸响!
紧接着,是绝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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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骁的意识再次从冰冷的虚无中艰难地挣扎出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嘈杂的人声、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光晃得他眼前发花。头顶是斑驳的天花板。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他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了熟悉的破旧病房,看到了围在床边、满脸焦急和惊疑不定的面孔——张启山(断臂)、二月红、还有…吴老狗?!
吴老狗?!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很年轻?!
林骁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般在脑海中疯狂冲撞!青铜巨门的恐怖气息、张起灵守护的身影、张启山的呼唤、铜钱的灼热…以及更早的…黑风口、积尸地、玉佩血案…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抬手,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胸口传来熟悉的、火辣辣的剧痛——是尸毒和麒麟竭留下的旧伤在隐隐作痛?不对!时间点不对!
“醒了!他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是二月红。
一张刚毅而疲惫、带着审视和探究的脸凑到林骁眼前,是张启山。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发白——正是那枚铜钱!
“林骁?”张启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昏迷了三天。发生了什么?黑风口下面…到底有什么?”
林骁看着张启山年轻却已显沧桑的脸,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管(那是未来才发生的!),再看着旁边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吴老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回来了!不是灵魂飘荡,而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回到了…1938年,吴老狗失踪案刚刚开始,他们即将出发前往黑风口调查的前夕!
他不仅经历了未来,见证了张起灵的守护,甚至还被那扇门的气息撕碎过灵魂!而现在,他带着所有混乱、痛苦和先知先觉的记忆,回到了这个一切悲剧的起点!
“佛…佛爷…”林骁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锣,他看着张启山,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混乱、恐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别去…黑风口…门…那扇门…不能开…吴…狗爷…会死…所有人…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