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嘶哑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破旧病房里激起无声的巨浪。
张启山攥着铜钱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铜钱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的真实感。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林骁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骇,只有一种被触碰到核心禁忌的、冰冷的审视和探究。他没有说话,但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
“门?”吴老狗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此刻还干干净净的狗头玉佩,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快,“什么门?黑风口下面有门?还有…我会死?林兄弟,你烧糊涂了?” 他看向林骁的眼神带着关切,但更多的是不信。他吴老狗下过的斗不少,身手胆识都是一流,岂是那么容易折的?
二月红站在张启山身侧,清俊的脸上亦是惊疑不定。他仔细打量着林骁,后者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混乱、恐惧,却又带着一种无法作伪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胸口那被尸毒侵蚀又得麒麟竭压制留下的暗红疤痕,此刻似乎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青气?与佛爷断腕处那种阴寒感…竟有几分相似?
“佛爷…”二月红低声开口,想提醒张启山林骁状态异常。
张启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缓缓俯身,靠近病床上的林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只完好的右手伸到林骁面前,掌心摊开,露出那枚古朴的铜钱。
“这铜钱,是你带来的。”张启山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如锤,敲在林骁混乱的心防上,“你说它来自‘以后’。你说你知道未来。”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林骁的眼睛,“现在,你说黑风口下面有‘门’,去了,狗爷会死,我们都会死。”
他捏起那枚铜钱,冰凉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轻轻贴在林骁滚烫的额头上。那冰冷的触感让林骁混乱的思绪猛地一激灵!
“证明给我看。”张启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用你‘知道’的东西,证明你不是在说胡话。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林骁头顶。
证明?怎么证明?林骁头痛欲裂。未来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在脑海中疯狂旋转、切割着他的神经——白骨祭坛上吴老狗的干尸、被金线连接的绝望、张启山断掌时喷溅的乌血、青铜巨门开启的毁灭气息、张起灵守护的孤寂身影…还有…玉佩!染血的玉佩!
“玉佩!”林骁猛地嘶喊出声,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嘶哑破碎,他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吴老狗腰间那块温润的狗头玉佩,“狗爷…你的玉佩…不久后…会染血!你的血!很多血!就在…就在黑风口下面!那玉盒!玉盒里的血书…是…是你的警告!”
吴老狗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地捂住了玉佩,仿佛那温润的玉石突然变成了烫手的烙铁!染血?他的血?玉盒血书是他的警告?这简直荒谬绝伦!但林骁眼中那种近乎癫狂的笃定和恐惧,让他心头莫名地蒙上了一层寒意。
“玉盒?”张启山眼神瞬间锐利如针!他猛地想起林骁之前昏迷时断断续续提到的“玉盒”!他一把抓住林骁指向玉佩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什么玉盒?在哪里?!”
“在…在下面…”林骁被捏得剧痛,冷汗涔涔而下,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冲击着堤坝,“染血的…里面有…有血书…写着…写着‘共生’…‘金线’…‘锁钥’…还有…还有…” 他努力想抓住那关键的信息,但剧烈的头痛和灵魂深处残留的撕裂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喘息。
“‘共生’?‘金线’?‘锁钥’?”张启山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几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眼神深处掀起惊涛骇浪!这几个词,与他从某些极其隐秘、被斥为荒诞不经的古籍中看到的零星记载,竟隐隐对应!这绝非巧合!
就在这时!
病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短打、神色仓惶的伙计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佛爷!不好了!出大事了!”伙计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派去黑风口打前哨的两个兄弟…回来了一个…疯了!另一个…只…只带回来半截身子!”
“什么?!”张启山猛地松开林骁,霍然转身!二月红和吴老狗也瞬间变色!
“人呢?!”张启山厉声喝问。
“疯了的那个在偏房…胡言乱语…根本问不出东西!带回来的…带回来的那半截…”伙计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就在院子里…是…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伤口…伤口边缘是…是墨绿色的!还…还沾着黏糊糊的黑水!像…像是被巨大的虫子…咬断的!”
虫子?!墨绿色伤口?!黏糊黑水?!
林骁脑中如同惊雷炸响!尸蟞!是被喂养的、带着金环的尸蟞!它们提前被惊动了?!怎么可能?!明明还没下去!难道…因为他的“重生”和刚才那番话,引发了某种时空涟漪?或者…下面那东西,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骁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之前的警告,似乎正在以最血腥、最恐怖的方式被证实!
“佛爷!”吴老狗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中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惊怒和决绝,“看来这黑风口,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我兄弟的血不能白流!”
张启山眼神冰冷如铁,他看了一眼床上因恐惧和剧痛而蜷缩的林骁,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冰冷依旧的铜钱。这铜钱…这来自未来的信物…这林骁…究竟是揭开迷雾的钥匙,还是引来灾祸的源头?
他不再犹豫,对二月红沉声道:“二爷,看着他!给他处理伤口,让他清醒点!我们马上需要他脑子里的东西!” 他转向报信的伙计,声音带着战场指挥官的铁血杀伐:“召集人手!备齐家伙!火油、炸药、喷筒!再派人去请陈皮阿四!告诉他,他想要的黑风口‘大货’,有眉目了!但想分一杯羹,就得出力!”
伙计应声飞奔而去。
张启山最后看了一眼林骁,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利用,也有一丝深藏的、被林骁预言勾起的忌惮。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背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病房里只剩下林骁粗重的喘息、二月红凝重的脸色,以及吴老狗看着自己玉佩时那惊疑不定的眼神。
林骁瘫在硬板床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胸口的尸毒旧伤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灼痛难忍,仿佛有东西在里面蠕动。灵魂深处被青铜巨门气息撕裂的痛楚也并未消失,只是被肉体的痛苦暂时掩盖。
他回来了,带着血淋淋的未来记忆,却发现自己非但没能改变什么,反而可能…加速了灾难的到来?黑风口下面的东西,比他想象的更敏锐、更恐怖!它似乎…察觉到了“变数”?
而张启山,显然已经将他视为了一个必须榨干价值的“信息源”,一个危险的、却不得不用的工具。
前路,是比记忆中更加凶险、更加扑朔迷离的绝境。而他,拖着这具伤痕累累、灵魂破碎的躯壳,该如何在张启山的利用、吴老狗的疑虑、以及那提前苏醒的恐怖威胁中,找到一线生机?
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