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后台的独立休息室，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宋亚轩胸口。
厚重的隔音门板隔绝了前场隐约传来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门外丁程鑫冰冷如刀的视线——他正透过门缝，像审视一件即将送上拍卖台的瓷器，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
宋亚轩坐在化妆镜前，昂贵的定制西装包裹着他僵硬的身体，像一层华丽冰冷的铠甲。
顶级化妆师正用最细腻的刷子，小心翼翼地遮盖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完美得如同橱窗里精心摆放的假人模特。
只是那双眼睛深处，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只剩下被强行压下去的惊涛骇浪。
“宋老师，请稍微抬一下下巴。”化妆师的声音轻柔，带着职业性的恭谨。
宋亚轩依言微抬下巴，动作标准得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层被精心描绘上去的、毫无瑕疵的面具。
温令仪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冰冷地回响：
温令仪扮演好你的角色……观众想看什么，我们就给他们看什么。
角色……他只是一个角色。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好了。”化妆师退后一步，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宋老师，您看看？状态非常好！保证镜头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宋亚轩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符合“完美偶像”标准的微笑。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扯动嘴角，但那笑容空洞得如同面具上刻画的纹路，没有一丝温度抵达眼底。他点了点头，声音干涩：
宋亚轩谢谢。
门被推开，丁程鑫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宋亚轩的脸，如同最严苛的质检员。
他无视化妆师的存在，径直走到宋亚轩面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丁程鑫最后一遍
丁程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丁程鑫稿子背熟了？
宋亚轩嗯
宋亚轩垂下眼帘，避开那审视的目光。
丁程鑫眼神，表情，语气。
丁程鑫逼近一步，修长的手指几乎要点到宋亚轩的鼻尖，那枚象征联姻的铂金素圈戒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丁程鑫我要的是真诚的歉意，是敬仰的谦卑，是压力过大导致的情有可原的失态！不是你这副死了爹妈一样的丧气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丁程鑫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把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给我嚼碎了咽下去！宋亚轩，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演好这场戏！演砸了，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听懂了吗？！
化妆师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
宋亚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传来，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层摇摇欲坠的平静面具。他抬起眼，迎上丁程鑫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喉咙发紧，最终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宋亚轩懂
丁程鑫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他脸上又扫视了几秒，才转身，对着门口待命的助理冷声道：
丁程鑫时间到了。带他出去
通往舞台的通道幽深而狭窄，像一条通往祭坛的甬道。
前方隐约传来的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和粉丝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宋亚轩的耳膜。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助理在前面引路，丁程鑫如同监工般紧随其后，冰冷的视线黏在他的背上，如芒刺骨。
通道尽头，光芒大盛。巨大的舞台豁然出现在眼前，刺目的聚光灯如同无数双审视的眼睛，瞬间将他吞噬。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密密麻麻闪烁的镜头，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星空计划最重要的领航者之一，我们永远的顶流，宋——亚——轩！』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夸张的热情，引爆了台下新一轮的尖叫狂潮。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那练习了无数遍的、完美无缺的笑容，迈步走上舞台。
聚光灯灼烤着他的皮肤，台下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里混杂的狂热、好奇、探究，甚至……幸灾乐祸。
关于那晚“意外”的种种猜测和流言，早已在暗地里发酵成了最猛烈的毒药。
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在巨大的星空主题背景板前，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掌心一片冰凉滑腻的汗。
宋亚轩大家好，我是宋亚轩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依旧是那副温润悦耳的声线，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尖叫。
宋亚轩很荣幸能参与温氏星空计划这个意义非凡的项目
他按照被无数次修改打磨的稿子，流畅地说着官方的开场白，目光看似真诚地扫过台下，实则空洞地越过人群，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主持人巧妙地引导着话题，询问他对项目的理解，对未来合作的期待。
宋亚轩机械地回答着，每一个用词，每一个停顿，甚至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都精准地踩在公关团队预设的节点上。完美得像一场精心排练的默剧。
然而，那看不见的提线，始终紧紧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窒息。他能感觉到后台通道口，丁程鑫那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舞台侧面VIP休息区那道淡漠疏离的视线。
温令仪来了。
她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被几个高管簇拥着，姿态慵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珍珠灰色丝质衬衫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
她没有看台上的宋亚轩，只是偶尔低头翻看助理递上的文件，或者侧头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些什么。仿佛眼前这场关乎他前途命运的表演，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可宋亚轩知道她在看。那种被顶级掠食者不动声色审视的感觉，比丁程鑫赤裸裸的警告更让他心惊肉跳。
“那么，”主持人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妙起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刻意营造的“体谅”和“理解”，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氛围，
“亚轩，我们都知道，前几天那个小小的‘意外’，让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很多关心你的粉丝朋友都很担心。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呢？
来了！那个被精心设计的“真诚”时刻！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镜头都贪婪地对准了宋亚轩的脸，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无数道目光聚焦的灼热感。
宋亚轩握着话筒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能感觉到丁程鑫在后台通道口骤然绷紧的气息，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也能感觉到，舞台侧面，温令仪终于抬起了眼，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隔着一段距离，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评估商品价值的审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向台下那一片黑压压的、充满期待的视线。
镜片后的眼睛努力酝酿出愧疚、真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
宋亚轩首先……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控制的、不易察觉的微颤，完美地契合了“压力过大”的人设
宋亚轩我要向温总，向当晚所有受到惊扰的嘉宾和品牌方，以及所有关心我的朋友们，表达我最深切的歉意
他微微鞠躬，姿态谦卑。台下响起一片理解的、甚至带着点心疼的吸气声。
宋亚轩那晚，确实是我的严重失误
宋亚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分量
宋亚轩作为一个出道十五年的艺人，在那样重要的场合失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可原谅的。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和期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高清镜头精准捕捉。
宋亚轩那几天……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疲惫和沙哑，将压力过大的预设理由不着痕迹地铺垫出来，
宋亚轩为了星空计划的筹备，为了能不负众望，我确实把自己绷得太紧了。睡眠严重不足，精神高度紧张……
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温令仪我太想做好，太想证明自己配得上温总的信任和这个重要的机会，反而……适得其反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夹杂着更多的心疼和“原来如此”的释然。镜头转向温令仪的方向，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手边的水晶杯，抿了一口水，动作优雅从容。
宋亚轩至于温总……
宋亚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带着无比的真诚和敬仰，投向了VIP休息区那个清冷的身影。
这个眼神，是丁程鑫和公关团队反复强调、要求他必须做到极致的重点！
温令仪她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是行业的标杆，是我一直努力学习和追赶的目标
宋亚轩的语调充满了真挚的钦佩，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肺腑
宋亚轩能在温氏旗下工作，能参与到星空计划这样伟大的项目，是我莫大的荣幸！那晚在她面前失态，是我最大的羞愧和遗憾！这份敬仰之心，让我更加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
他再次深深鞠躬，姿态放得极低，时间也足够长，将谦卑和愧疚演绎得淋漓尽致。
宋亚轩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会用加倍的努力和更好的作品，来弥补我的过错，回报大家的信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尾音，恰到好处地收尾，将一个承受巨大压力、心怀愧疚、却又充满决心和敬意的“完美偶像”形象，推到了极致。
“哗——！！！”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粉丝激动的呼喊声！
“亚轩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压力太大了！好好休息！”
“温总看看我们亚轩吧！他真的很努力很敬重您啊！
“太真诚了！心疼死我了！”
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感人的一幕。
主持人也适时地送上安慰和鼓励。一切似乎都按照温令仪设计的剧本完美演绎。危机似乎正被成功扭转成一个展现人性化、敬业和谦卑的美谈。
宋亚轩维持着鞠躬的姿态，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强撑的真诚。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感动的哽咽尾音，是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恶心感带来的生理反应。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涂上油彩、在众人面前表演滑稽戏的小丑。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VIP休息区。
温令仪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没有鼓掌，没有微笑，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掌控一切的神情。她隔着喧嚣的人群和刺目的灯光，遥遥地望着他。
然后，宋亚轩清晰地看到，她的红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那个口型，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说的是：
温令仪合格
像是对一件完成了任务的工具，做出的最吝啬、最冰冷的评价。
一股寒意瞬间从宋亚轩的脚底板窜上头顶，比聚光灯的灼热更让他感到冰冷刺骨。
所有的掌声、所有的欢呼、所有的理解，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他只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仅此而已。
发布会在一片圆满成功的氛围中结束。宋亚轩在助理和安保的簇拥下，如同逃离刑场般匆匆退向后台。
通道口，丁程鑫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冰冷的目光，如同验收员般扫过宋亚轩苍白的脸。
丁程鑫演得不错
丁程鑫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在评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丁程鑫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你需要演的时候，还多得很
他刻意加重了“演”字，带着赤裸裸的讽刺。
宋亚轩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后台的喧闹渐渐被甩在身后。他推开自己休息室的门，反手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他扯开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的领带，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胡乱地脱下扔在地上。
他冲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掬起一捧又一捧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的脸上，试图洗去那层厚重的油彩，洗去那令人作呕的伪装，洗去温令仪那个冰冷的合格口型带来的屈辱！
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被水化开的化妆品，留下狼狈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扭曲、如同困兽般的男人。
这还是他吗？
那个曾经心怀梦想，以为靠努力和实力就能赢得尊重的宋亚轩？
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被千万人真心喜爱的顶流？
不。
镜子里的人，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一个为了生存被迫扮演小丑的可怜虫！一个被温令仪用价值衡量、被丁程鑫用威胁操控的玩物！
“价值……扮演……”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宋亚轩“温令仪……丁程鑫……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镜面上！
“砰——！”
镜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无数个碎片映照出他同样碎裂的面孔和猩红的眼睛。鲜血顺着破裂的皮肤和玻璃碎片缓缓渗出，滴落在洁白的洗手池上，晕开刺目的红。
疼痛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和……毁灭般的快意。
他看着镜中无数个破碎的自己，看着手上淋漓的鲜血，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
既然他们只需要一个合格的演员，只需要一个能带来“价值”的傀儡……
那他，就彻底演给他们看！
演一场……足以将所有人，连同他自己，一起拖入地狱的……好戏！
他咧开嘴，对着镜中破碎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扭曲笑容。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绽开妖异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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