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林野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周扬那小子早溜了,临走前还挤眉弄眼地说什么"陆大会长肯定带伞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种规律得近乎刻板的步伐,全校找不出第二个。
"没带伞?"陆砚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野侧过脸,看见他手里果然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分明,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
"带了。"林野从书包里扯出一把皱巴巴的折叠伞,"上周便利店抽奖送的。"
他哗啦一下撑开伞,劣质伞面立刻被风吹得翻起半边。陆砚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送你。"
林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顺路。"陆砚已经撑开自己的伞,"你住梧桐巷17号,对吧?"
林野眯起眼睛:"又是'观察'?"
"班级通讯录。"陆砚迈入雨中,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再不走,你的伞就要解体了。"
两把伞一前一后穿过校门。陆砚的伞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倾斜角度,而林野的伞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
"操。"他小声咒骂,突然加快几步,钻到了陆砚的伞下。
黑伞明显晃了一下。陆砚站定,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野——他的发梢滴着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校服衬衫湿了大半,透出里面黑色T恤的轮廓。
"伞太小了。"林野理直气壮地说。
陆砚没拆穿这把伞明明足够遮住三个人的事实。他默默把伞往林野那边倾斜了些:"走左边,水浅。"
雨水在柏油路上汇成细流。林野发现陆砚走路时会刻意避开积水较深的地方,步伐精准得像在解一道几何题。
"喂,"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知道我住哪?"
"我说过了,通讯录。"
"那你为什么'顺路'?"林野坏笑,"学生会主席也住贫民区?"
陆砚的伞微微偏了偏:"今天去福利院做义工。"
这个答案让林野愣住。他正想追问,一辆飞驰的汽车突然碾过路边水坑,泥水溅起半米高。陆砚几乎是本能地拽过林野手腕,把他拉向自己内侧。
泥点全溅在了陆砚的裤腿上。
"......谢谢。"林野盯着他深色校服裤上的污渍,难得有些无措。
陆砚松开他的手腕:"换条路走。"
福利院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梧桐树。陆砚在铁门前停下:"到了。"
林野看着斑驳的招牌:"你每周都来?"
"嗯。"陆砚收起伞,"你要不要..."
"不要。"林野打断他,"我最烦小孩。"
但他没走。雨水顺着梧桐叶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帘幕。
"林野。"陆砚突然叫他全名,"你吉他弹几年了?"
"三年。"林野下意识回答,随即警惕起来,"干嘛?"
陆砚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这里有份市级音乐比赛的报名表。"
"不去。"
"一等奖有保送资格。"
林野嗤笑:"你以为我在乎这个?"
"我在乎。"陆砚的声音很轻,却让林野心头一震,"你的原创曲...不该只在天台弹给周扬他们听。"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林野盯着陆砚被雨水打湿的肩线,喉结动了动:"......给我看看。”
他们最终一起进了福利院。
"砚哥哥!"几个小孩扑过来,却在看到林野时刹住脚步,怯生生地躲到陆砚身后。
陆砚弯腰对其中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说了什么,女孩眼睛一亮,跑过来拉住林野的衣角:"哥哥会弹吉他?"
林野僵硬地站在原地:"......会一点。"
半小时后,他坐在活动室的小板凳上,抱着一把儿童吉他弹《小星星》。陆砚靠在窗边,夕阳穿过雨云照在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笑屁啊。"林野瞪他,"还不是你害的。"
陆砚走过来,手指在吉他品上轻轻一点:"这里按错了。"
他的指尖碰到林野的手指,温暖干燥,和雨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回去时雨停了。路灯亮起来,水洼里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光。林野把报名表塞进书包:"别以为这样我就感激你。"
"不需要。"陆砚说,"下周记得交物理作业。"
他们在梧桐巷口分开。林野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陆砚!"
路灯下的身影停住。
"你..."林野抓了抓头发,"裤腿还湿着。"
陆砚低头看了看:"嗯。"
"明天..."
"什么?"
林野转身大步离开:"明天给你带条裤子!"
他没看见陆砚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