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得见的女孩
云晓晓的指尖在电梯按钮上方悬停了足足三秒，才终于按下了28层的数字。她脖子上挂着的古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电梯顶灯下泛着温润的青光。这是外婆临终前交给她的"护身符"，据说能让她在"那些东西"面前保持清醒。
"二十八层，市场营销部。"晓晓默念着入职通知上的信息，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整理着崭新的西装外套下摆。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帝都大厦在业内以优渥待遇闻名，能通过五轮面试简直是奇迹。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带着淡淡檀香的冷风，晓晓刚迈出半步就僵在了原地——眼前的开放式办公区里，至少有七个长着动物特征的"人"正在忙碌。最靠近电梯的工位上，一位头顶鹿角的女士正在用分叉的舌头舔着信封；远处会议室玻璃墙内，三个长着羽毛耳朵的男人正为某个方案争论不休，其中一个激动时背后"嘭"地展开一对鹰翼。
晓晓的呼吸停滞了。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她见过太多类似场景，但从未如此密集——这座写字楼简直就是个妖怪窝！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晓晓机械地转头，看见前台坐着个穿旗袍的...乌龟？对方布满皱纹的脸上戴着老花镜，脖子伸出足有半米长，正慢悠悠地打量着她。
"我、我是来报到的..."晓晓的声音细如蚊呐。
老乌龟推了推眼镜，伸长脖子凑近她的工牌："云...晓晓？"每个字都拖着长音，"敖总监交代过，你的工位在C区12号。"她伸出布满鳞片的手，指向办公区深处，"先去找九月副总报到。"
晓晓道谢后快步离开，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整个办公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隐藏在西装革履下的非人特征此刻无比刺眼。
C区12号工位靠窗，桌上放着崭新的电脑和一本员工手册。晓晓刚放下包，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你就是新来的小朋友？"
转身时，晓晓的瞳孔猛地收缩——站在她面前的女性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装套裙，扎着干练的高马尾，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额头上那对小巧的金色犄角，以及周身萦绕的淡淡祥云纹路。
"我是九月。"对方伸出手，指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部门副总。敖烈总监今天去天庭开会了，由我带你熟悉环境。"
晓晓犹豫地握住那只手，瞬间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这不是人类的体温，更像是阳光直接照进血管里的感觉。
"你能看见我的角？"九月突然眯起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
晓晓的喉咙发紧。大多数高等妖怪都能完美隐藏自己的特征，除非对方也有特殊能力...她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坠。
九月松开手，突然笑了："有意思。跟我来。"
市场部的茶水间比晓晓想象中豪华得多。九月的指尖在咖啡机上轻轻一点，机器立刻运转起来，吐出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明明没人放咖啡豆进去。
"加糖吗？"九月问得随意，仿佛刚才的魔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不用了..."晓晓接过咖啡，杯身烫得惊人，但她强忍着没有松手，"九月...副总，这里...我是说公司..."
"都是妖怪？"九月啜饮着咖啡，嘴角勾起，"准确地说，是'非人类生物'。帝都大厦有47家注册企业，其中12家是妖怪经营的，8家是混编办公——就像我们部门。"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晓晓感到一阵眩晕。她早该想到的，面试时那个总是飘在半空的HR，电梯里长着猫尾巴的保洁阿姨...所有异常都有了解释。
"吓到了？"九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放心，我们都登记在《非人类生物管理条例》里，有合法工作签证。"她突然凑近，琥珀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线，"倒是你，能直接看穿高等妖怪伪装的人类...我几百年没见过第二个了。"
茶水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满头卷发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九月！复印机又吞了我的金箔！"
晓晓倒吸一口冷气——来人西装革履，但头顶分明长着一对短角，身后拖着条覆盖鳞片的尾巴，随着动作左右摇摆。
"貔貅！"九月翻了个白眼，"我说过多少次了，办公设备不是你的炼金工具！"
被叫做貔貅的男子这才注意到晓晓，顿时僵在原地："人类？！"他的角突然泛起金光，尾巴"咻"地缩回裤子里，"她怎么能..."
"她能看见。"九月打断他，"全看见了。"
貔貅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个鸡蛋。晓晓尴尬地举起咖啡杯示意："我...我会保密的？"
"保密？"貔貅突然激动起来，"九月！这违反《跨物种保密协议》第17条！如果被管委会知道有个能看穿伪装的人类..."
"她不是普通人类。"九月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茶水间的灯光随之暗了下来。晓晓惊恐地发现九月的影子在墙上膨胀变形，隐约显出某种四足巨兽的轮廓，"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古老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晓晓脖子上的玉坠突然变得滚烫，她忍不住轻呼一声抓住它。就在这一瞬间，貔貅发出一声惊叫——他的西装"噗"地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只圆滚滚的金色小兽，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幻形术失效了？！"金色小兽口吐人言，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九月却大笑起来，笑声中混着某种铃铛般的清响："太精彩了！云晓晓，你不仅能看见，还能破除低级幻形！"她弯腰拎起貔貅的后颈皮，"走，我带你去见见其他同事。"
接下来的两小时堪称晓晓人生中最魔幻的时光。九月抱着还在挣扎的貔貅，带她走遍了整个28层——
IT部的主管是只独脚夔牛，敲键盘时周身环绕着电流；设计组的重明鸟兄弟有四个眼睛，显示器分辨率调到惊人的8K；财务部的椒图小姐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吐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映着不同的财务报表...
"别担心，他们都很友善。"九月把已经放弃挣扎的貔貅放在晓晓工位上，"当然，有几个注意事项：别在月圆之夜问狼人要文件，别吃狐妖给的零食，最重要的是..."她突然严肃起来，"绝对不要答应任何来自地府员工的饭局邀请。"
晓晓正想追问，整层楼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警报声刺耳地响起，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
"又来了！"貔貅一骨碌爬起来，"肯定是楼下炼丹房！"
九月叹了口气，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符纸："待在这儿别动。"她将符纸往空中一抛，那纸片瞬间化作一只燃烧的凤凰，清鸣一声冲向楼梯间。
震动立刻停止了。
"这是...经常发生吗？"晓晓小声问貔貅。
金色小兽歪了歪头："每周三四次吧。上次他们把避雷针炼成了飞剑，差点戳穿王母娘娘的云辇。"他跳上键盘，用爪子按下开机键，"说起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们？"
晓晓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帝都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在这个高度，她能看见远处故宫的轮廓和更远处绵延的西山。
"我五岁时，"她轻声说，"看见邻居家的狗开口说人话。七岁时发现小学班主任是只树精。十二岁..."她摸了摸玉坠，"有个长脖子女鬼想借我的身体还阳，是外婆用这枚古玉救了我。"
貔貅的耳朵耷拉下来："所以对你来说，我们只是...日常？"
"不。"晓晓转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是终于不用再假装看不见的解脱。"
下班时分，整层楼渐渐安静下来。九月送晓晓到电梯口，递给她一个锦囊："护身符。公司周围总有些...不太守规矩的小妖怪。"
晓晓接过锦囊，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新来的..."
"麒麟能感知气运。"九月的金角在暮色中微微发光，"而你，云晓晓，身上缠绕着非常有趣的因果线。"她按下电梯按钮，"明天见，记得别吃食堂的红色丸子——那是给火属性妖怪准备的。"
电梯门关闭前，晓晓最后看见的是九月意味深长的微笑，和办公区里渐渐现出原形的妖怪同事们。她握紧锦囊，第一次感到某种奇异的归属感。
或许，这里才是她真正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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