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山菇摊子都收得干干净净,她才姗姗离去。
飘到一户人家里,顺走了一只空菜篮子。
——
深山里,
一簇肥嫩的山菇生在陡峭的崖壁上。玉燕儿飘过去,小心地扯了下来。
她在山林间转悠,渐渐摸出点门道——知道山菇总爱藏在干枯的落叶底下。她拨开一层又一层,找得极仔细。
翻开叶子,见着被虫子啃掉一半的,她碰都不碰。
天色渐亮,山里也慢慢有了人声。
玉燕儿的篮子里,山菇已堆起小半篓,大大小小,唯一的共通点是都完好无损。
到了街市,玉燕儿眼疾手快地占住一块平整的石板。她铺上一层洗净的荷叶,将山菇一只只码放整齐,然后整只鬼便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像根小木桩。
“怎么卖?”
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凑过来,不细看,真辨不出是鬼是“人”。
玉燕儿顿了顿,磕磕绊绊地吐出:“十...六,一斤。”
女人蹲下身,手指在山菇堆里挑拣翻弄,专拣大的往自己跟前拢。
“就这些。”
玉燕儿扫了一眼她挑出的山菇,脱口道:“十七。算,算整的。”
女人抬眼,看看山菇又看看玉燕儿那张懵懂却固执的脸,撇撇嘴,掏出十七块皱巴巴的零钞塞给她,把山菇一股脑扫进自己篮子,转身就走了。
临近晌午,玉燕儿收起所剩无几的几朵小菇,仔细包好,卷起荷叶,离开了街市。她用卖菇的钱在零食店换了几包梅干、海带丝和肉松饼,才悠悠飘回田野。
到了她原本筑窝的地方,却只见一捧灰烬,稻草窝早已化为乌有。
玉燕儿绕着焦黑的田埂默默走了一圈,脸上没什么波澜。
当夜,她蜷在一辆停靠路边的轿车后座,睡着了。
卖山菇的钱,够她买好几天的零嘴。
有天夜里,她跟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姐姐”在路边学吓唬人。一辆颜色鲜亮、不同寻常的车驶来时,白衣姐姐推搡她:“去试试!”
玉燕儿飘到路中,车灯刺眼。吱嘎——车猛地刹停!
一个年轻女人慌张下车,四下张望:“撞到人了?”车前空空如也。她满脸困惑。车上又下来几个男人,打着手电,仔细检查路边草丛。
玉燕儿和白衣姐姐却早被这辆车的后备箱吸引了——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精品糕点盒子和装在透明袋里的漂亮衣裳,好些是这鬼地方从未见过有卖的。
两鬼就杵在后备箱外,眼巴巴地瞧着。直到女人和男人们确认无事,上车离去。玉燕儿才扯扯身旁白衣姐姐的袖子:
“这些……从哪里能买到啊?我们这儿的街市上,没见过这种糕点……”
微风拂开白衣女遮面的长发,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声音淡淡的:“快清明了,回来探亲的活人多,都是从外头大城市来的。每个地方,东西都不一样。”
玉燕儿听完,用力点点头。
隔天一早,她埋伏在远途汽车总站外,瞄上了一辆乘客稀少的空车。
白衣姐姐说过,搭阳间的车,得用阳间的钱。她找到车站附近一个专做阴阳兑换的老太婆,用十块冥钞换了厚厚一沓皱巴巴的阳币。趁汽车缓缓出站的当口,她轻飘飘溜上车,飞快地把几张阳币塞进司机挂在车前头的旧皮夹里。
车里冷气开得足。玉燕儿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车上零星几个昏昏欲睡的活人。
她飘到前排,凑近一个熟睡的孩子,又看看旁边抱着两三岁娃娃打盹的女人。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模糊的睡颜,她坐回后座。车子摇摇晃晃,开了很久很久……久到玉燕儿歪在冰凉的座椅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