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渡

陈砚重新回到医学院读书，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湘西老家。

他不再排斥祖父说的那些"迷信"，甚至会跟着祖父去渡口放灯。陆沉舟的乌篷船还是在夜里出没，只是不再演灯影戏，而是帮着镇上的渔民打捞落水的东西。

有次陈砚半夜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药很苦，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却很管用，烧很快就退了。他睁开眼，看见陆沉舟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空碗，碗底还残留着墨绿色的药渣。

"你这药......"

"水猴子的胆汁，退烧很管用。"陆沉舟把碗放在桌上，"老方子了，你爷爷也用过。"

陈砚这才知道，祖父药铺里有些特效药，原料竟来自身边这些被称为"妖怪"的生灵。他突然明白，所谓的民间传说，不过是祖辈们对自然的敬畏和理解，用一种更浪漫的方式记录下来。

毕业那年，陈砚回到镇上开了家诊所。陆沉舟还是在渡口摆渡，只是不再只在夜里出没。有时陈砚诊所忙不过来，他会过来帮忙，给病人递水拿药，动作熟练得像个老伙计。

镇上的人渐渐接受了这个神秘的摆渡人，孩子们会缠着他讲江里的故事，渔民们会给他送些新鲜的鱼虾。瞎眼婆婆的铜铃还是摇得叮当作响，只是不再说水猴子的坏话，反而说它们是沅江的守护神。

又是一个月圆夜，陈砚和陆沉舟坐在乌篷船上，往江心放灯。河灯在浪里漂着，像条长长的银河，把整个江面都照亮了。

"你打算一直在这摆渡吗？"陈砚问。

陆沉舟笑了笑："等找到合适的人接替我，就走了。"他指着远处的灯影，"你看，那是你爹放的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看看。"

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盏特别亮的灯，在浪里稳稳地漂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他突然想起祖父说的话："忘川的灯，会指引迷路的灵魂回家。"

也许，所谓的忘川，并不在死后的世界，而在生者的心里。那些思念的人，那些放不下的事，都会化作一盏灯，在某个月圆之夜，回到身边。

船靠岸时，陈砚看见祖父站在渡口，手里拿着盏纸灯，正往江里放。老人的动作很慢，却很稳，纸灯在他手里晃晃悠悠的，最终还是漂远了。

"爷爷。"陈砚走过去。

祖父转过身，脸上带着笑："阿砚，你爹说，他在那边很好，让你别惦记。"他指着远处的灯影，"你看，他还带了新朋友来。"

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陆沉舟的乌篷船正往江心漂去，船尾的绢灯格外亮，灯影里似乎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靛蓝褂子，一个穿着青布长衫，正朝着岸边挥手。

那一刻，陈砚突然明白，所谓的民间传说，不过是人们对逝者的思念，对自然的敬畏，用一种更美好的方式流传下来。就像沅江里的灯影，看似虚幻，却照亮了无数人的心房。

他转身往诊所走，身后传来祖父的声音："阿砚，明天跟我去采药，江岸边的何首乌该挖了。"

陈砚笑着应了一声，脚步轻快。他知道，无论走多远，沅江的灯影总会在那里，等着他回家。而那些关于水猴子、忘川灯的传说，也会像沅江的水一样，世代流传下去，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