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始

钩裁，后续黛米有客串。

“先生，可以请您给我讲个故事吗？”层层堆叠的柔软绒布间，男孩只露出了脑袋，望着凯文的目光中满是期待，“我不想听那些皇家故事书里的老套故事了，您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讲吧？”

身为国王的裁缝，凯文总是会承担一些莫名其妙的职责，比如说给备受宠爱的小王子讲睡前故事。

他本来打算随便念一个童话敷衍过去，在听到小王子的要求后也只好放下了故事书。“殿下想听什么样的？”他耐心询问着。“刺激的冒险故事！”他亮晶晶的棕色眸子让凯文不禁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凯文轻笑一声:“冒险故事吗？那我知道要给你讲什么了。闭上眼睛吧。”男孩乖乖在床上躺好，合上双眼。

“从前有位船长，他有一块受到海神祝福的怀表，只要扬帆起航，就永远不会空船而归，总会为国王带回许多财宝。”凯文凝视着跳跃不定的烛火，埋藏在脑海，却并未褪色的回忆在此刻又翻涌起来，“那位国王还有一个裁缝，深受国王宠信。”

小王子笑了:“那个裁缝是你吗？”“或许吧，这只是个故事而已，殿下。”凯文帮他掖好被角。“请继续讲吧，我不会再打断了。”小王子轻声道谢。

“有一天，国王想让裁缝为他做件新衣服，其中有一种布料非常稀有，是用绿孔雀的羽毛织成的，可国内只有蓝孔雀。裁缝没有办法，只好拜托那位船长为他带一匹布料回来。”

言语搅动着回忆，就像引力激起了潮汐，凯文彻底放空了思绪，任凭潮汐冲刷。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一如窗外忽明忽暗的星。凯文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酸涩的眼。小配饰和其他的东西已经完工，只等那匹布料一到，他就可以开始赶制，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国王的任务。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焰火仿佛受了惊吓，连带着他的影子一起摇曳不定。随着限定日期越来越近，他难免有些心急。希望那位船长能快些返航吧。凯文默默期盼着。

“咚，咚，咚”寂静的夜里，房门突然被敲响。

很少有人知道他这处私人办工室，这个时候遇到拜访更是第一次。凯文有些诧异地推开门，远航归来的船长向他行了个脱帽礼:“如约而至，阿尤索先生。”一匹上好的雀金绸递至他身前，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以他内行人的眼光来说，这匹布料完美得不能再完美，摸起来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绝对是在孔雀还活着的时候取其尾羽制成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自顾自欣赏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想起来还没道谢:“实在抱歉，我一激动就忘了还没向您说声谢谢。这么晚了，您本来不用亲自过来的。”何塞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耳尖的一丝红晕，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没事的。我不受修普诺斯的眷顾，通宵未眠是我的常态。”

他拿出那块据说受到海神祝福的怀表，看了看时间:“不过，时间也不早了，能否允许我进去观摩观摩您的手艺？”凯文笑着敞开门:“当然可以，如果您不嫌无聊的话。”

“那就谢谢您收留我了。”何塞顺手将那顶造型浮夸而又华丽的船长帽挂在了衣钩上，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扶手椅上。“我才应该谢谢您，为了这匹布，您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吧。”裁缝干脆利落地将布料裁成合适的尺寸，剪刀的咔嚓声清脆动听。

他就像魔法师，不成形的布料在丝线和剪刀的共同作用下，很快有了衣物的雏形。接下来就是繁琐的细节处理，裁缝拈起一旁的针，半眯着眼细细绣上花纹。

他察觉到对方视线在自己身上久久流连，却也并未开口，随着夜色渐深，屋内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变得轻浅而又绵长。

何塞睡着了。

“这不太像个冒险故事。”小王子思索着。“这才是故事的开头，后面会很有趣的。”凯文安抚道。

整点的钟声响了。

“已经很晚了，殿下也该睡觉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吧。”凯文吹熄了蜡烛，“晚安，小殿下，祝您好梦。”“晚安，阿尤索先生。”小王子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困意。

凯文轻轻合上门，独自步入暗沉的夜。

对于凯文·阿尤索来说，回忆往事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论是饥寒交迫，流浪街头的童年，还是与何塞·巴登彼此纠缠，藕断丝连的过去，都像是幽深湖底的水草，抓住他的脚腕，把他拖回到他不愿再经历，不愿再重演的曾经。

“何塞·巴登。”他轻声的呢喃消散在风里，破碎的尾音里带着点苦涩。

记忆真是狡猾啊，粉饰了所有矛盾与冲突，掩盖了所有血腥与不堪。他时常会怀疑被大脑主观撰改的记忆是否可靠，但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月亮依旧高悬于天空之上，柔和地洒下一地银辉，照亮了他回家的路，凯文抬头望了望那一轮圆月，合上了房门。

那晚的月色更美些。

修普诺斯:希腊神话中的睡神。

“那晚”指凯文故事里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