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月色比七万年前更冷。
墨渊独坐玄石殿顶，指尖凝出一簇幽蓝神力，反复灼烧心口那道无形的疤。皮肉焦糊味弥散在夜风里，他却感觉不到痛——这具身躯里奔涌的、属于白浅的炽血，正疯狂修复着伤痕，如同七万年来她固执地哺养冰棺中的残魂。
“自残也挑个僻静处。”
清冷嗓音自檐下传来。白浅抱臂倚着廊柱，胭脂色裙裾被月光染成血痂般的暗红。她腕间那圈火灼痕在夜色中幽幽泛金，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墨渊收手，玄袖拂过心口：“试试这具身子还听不听话。”
“上神说笑。”她足尖轻点跃上殿顶，腰间本命玉簪“醉春风”随动作叮响，“能扛住擎苍噬魂戟的仙躯，岂会…”
话音戛然而止。
墨渊的指尖猝然扣住她手腕！滚烫的神力透过灼痕直刺筋脉，白浅闷哼一声，腕间金芒暴涨！那疤痕竟如活物般搏动，暗金纹路扭曲成东皇钟表面的上古符咒！
“放手！”白浅瞳孔骤缩，玉簪化剑劈向墨渊咽喉。
剑锋在喉前三寸凝滞。不是她心软，而是腕间灼痕突然裂开细缝，粘稠的冰蓝色血珠渗出——那是她的神血，却散发着墨渊独有的玄冰气息！
“夜华的火刑，烧不出东皇钟的混沌咒。”墨渊指腹抹过她的血，冰蓝血珠在他掌心滚动的刹那，竟凝结成一朵微小的双生莲，与白昼那株血桃并蒂莲一模一样！“这伤，是三百年前你强闯东皇钟封印所留。”
狂风卷着雪沫撞上殿脊。
白浅腕间灼痕随他话语疯狂蠕动，暗金咒文如蛆虫钻向皮肉深处！剧痛让她剑尖发颤：“上神既知我盗钟碎片是为复活夜华，此刻又何必揭人伤疤？”
“复活？”墨渊忽然冷笑。掌心并蒂莲被神力碾碎，冰蓝血雾中浮出两段残影——
一段是三百年前若水河畔，白浅手捧钟碎片刺向心口，嘶喊“以吾半魂换夜华重生”；
另一段是九重天诛仙台边，素锦攥着块相同碎片，狞笑着按进素素腕骨：“天君说，需至阴之魂献祭…”
残影炸裂！
白浅踉跄后退，腕间灼痕迸射的金光如利刃划破夜幕。无数记忆碎片尖啸着灌入脑海：夜华魂祭东皇钟那日，她确曾盗取钟碎片，却在施法时被天将擒获。素锦奉命行刑时，手中烧红的烙铁里嵌着另一块钟碎片！
“两块碎片…”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手，“一块在我腕中，另一块…”
“在夜华元神里。”墨渊扯开衣襟。心口疤痕下，幽蓝血管竟凸起虬结成钟形图腾！“他并非祭钟，而是以身化钟。你腕间碎片与夜华元神共鸣，才会在三百年间不断蚕食你的魂魄——”
话音未落，白浅腕间金芒暴涨成光柱！
无数暗金咒文化作锁链缠向她脖颈，东皇钟虚影在她头顶凝结！墨渊扑身将她按倒在玄石上，后背硬承了钟影重击。骨裂声清晰可闻，他呕出的血溅上她眉心凤尾花，那沉寂的花印骤然灼亮！
“呃啊——！”白浅嘶声痛吼。腕间灼痕如熔岩流淌，所过之处皮肉焦黑翻卷。更可怕的是心口——凤尾花灼热处，七万年前剜心留下的旧疤竟裂开缝隙，冰蓝血液汩汩涌出！
墨渊染血的手猛地按上她心口裂疤。
“以吾神魂，镇尔天命！”
磅礴神力灌入伤口的刹那，白浅看见他眼底炸开星海——那是墨渊在燃烧本源！
剧痛如潮水退去，腕间灼痕暂时蛰伏。
白浅喘息着推开他。掌心触及他后背时摸到满手碎骨，那是替她承东皇钟虚影的代价。月光照亮她指尖淋漓的幽蓝神血，与她自己冰蓝的血交融，竟在玄石上蜿蜒出昆仑山脉的图腾。
“为什么？”她盯着石上血图，“上神既知这伤是祸根，白日桃林为何不点破？”
墨渊支起身，碎裂的脊椎在神力催动下咯咯愈合：“因我触碰这伤痕时…”他忽然扯开右袖，小臂内侧赫然烙着与她腕间同源的暗金咒文！“…它也在吞噬我。”
白浅瞳孔骤缩！
那咒文正疯狂吮吸墨渊的神血，纹路蔓延处，皮肤下凸起钟形锁链的轮廓。原来东皇钟碎片对宿主的侵蚀，早在白日桃林他取她发间血桃时便已开始！
“碎片之间有噬主之链。”墨渊用染血的手指划过她腕间灼痕，“伤你的那块在吞你魂魄，伤我的这块在嚼我神格。若放任不管…”他抬眼，眸中映出她苍白的面容，“你我终将成为东皇钟重临世间的祭品。”
夜枭凄鸣刺破死寂。
白浅忽然扯下腰间“醉春风”玉簪。簪头那朵冰雕的桃花，正与白昼墨渊掌心的血桃一模一样！她将簪尖狠狠刺向腕间灼痕——
“没用的。”墨渊握住她执簪的手，“东皇钟碎片已与神魂共生。”
“那就剜掉这块肉！”她眼底翻涌着三百年前素素的绝望。
簪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玉簪竟发出司音的哭喊：“师父不要——！”
白浅如遭雷击！这是七万年前她剜心时折断的半截本命簪，后被墨渊炼成法器！
冰玉簪体突然裂缝。
裂缝中渗出胭脂色的雾气，雾气里浮出少女司音残影。她跪在冰棺边，手持带血的匕首刺向自己心口，每一刀都呢喃着：“师父，归来…”
残影消散时，玉簪“咔嚓”断裂。
簪头桃花坠地，化作一滩胭脂血，血中浮着半片东皇钟碎片的虚影——正是白浅腕间灼痕的本源！
墨渊捡起染血的断簪。
当他的血浸透簪体裂痕时，簪身浮出司音当年刻下的咒文：
“以心血为饲，换君魂归。若天命相阻，焚吾三魂为炬。”
“现在明白了？”他将断簪按进她掌心，簪体滚烫如烙铁，“你哺养我七万年的心头血里，早埋下了献祭东皇钟的咒。”
雪沫卷过二人之间。
白浅腕间灼痕突然剧痛，暗金锁链破皮而出缠向墨渊！他却不闪不避，任由锁链贯入心口疤痕。
“你做什么？！”白浅惊怒。
“看看这咒…”墨渊攥住腕间锁链狠狠一扯，“…啃不啃得动父神嫡子的神格！”
锁链绷直的刹那，整个昆仑虚地动山摇！
墨渊心口疤痕炸裂，幽蓝神血喷涌如瀑。血雨中，一株双生并蒂莲自他伤口疯长——玄黑那株瞬间被锁链绞碎，胭脂那株却绽开花瓣，将暗金锁链寸寸吞没！
折颜的传音撕裂夜幕：“快停手！她在用本命莲魄替你承反噬！”
墨渊低头。
白浅昏死在他怀中，腕间灼痕蔓延出胭脂色根须，正死死缠住他心口那株吞咒的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