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辰飞的风

《祝忠文的故事》第五集：辰飞的风

上饶市信州区 创意园咖啡馆

电子钟的指针在玻璃窗上投下斜斜的影：2018年3月12日 下午2:17

祝忠文把吉他斜靠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奶泡。卡布奇诺上的拉花已经快化了，褐色的液体漫过白色的“心”形，像幅被雨水打湿的画。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粉丝数停在10.2万，最后那个“2”像根扎在心里的小刺，让他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你就是祝星辰？”

突然响起的声音带着股薄荷糖的清凉，祝忠文抬头时，看见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站在桌旁，鸭舌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线条绷得很紧，像吉他弦被调得刚好的张力。男生手里转着部银色手机，屏幕亮着，正停留在祝忠文的主页。

“我是。”祝忠文站起身，18岁的少年已经彻底褪去了婴儿肥，脖颈修长，喉结在说话时轻轻滚动，“你是……”

“冯学飞，网名飞飞很酷。”男生摘下帽子，露出头利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挑染了几缕浅金，像撒了把阳光，“我关注你半年了，你那首《巷口》我能倒着弹。”

祝忠文愣了愣，手指往吉他方向勾了勾：“你也玩音乐？”

“谈不上玩。”冯学飞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带着股干脆的劲儿，“我拍搞笑段子的，偶尔弹弹尤克里里。上周刷到你直播唱《星光不负》，发现咱们的粉丝有好多重合的——他们总在我评论区刷‘快去看祝星辰’。”

他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条点赞过万的视频：冯学飞戴着夸张的小丑鼻子，用尤克里里弹《小星星》，弹到一半突然正经起来，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底下评论都说，我正经唱歌的时候，跟你有点像。”

祝忠文看着视频里那个时而搞怪时而认真的男生，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有个ID总在他直播间刷“节奏感再强点”，还会私信发些编曲教程，当时他以为是哪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那个总给我发鼓点采样的‘飞飞’，是你？”

冯学飞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除了我还有谁这么闲？你那首《老街》的间奏，我给你加了段beat，没意见吧？”

祝忠文的心猛地跳了下。那首歌发布后，播放量突然涨了三倍，评论区都在说“间奏绝了”，他当时还纳闷是怎么回事。他低头抿了口咖啡，奶泡沾在嘴角，像片没擦干净的云：“我还以为是平台给推流了……”

“推流哪有这么神。”冯学飞往他杯子里加了块方糖，“我把改编版发在了自己主页，说‘这歌的原作者更厉害’，粉丝顺着线就跑你那去了。”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段轻快的节奏，“说真的，你嗓子里像装了台留声机，唱什么都带着股旧时光的暖，跟我这咋咋呼呼的风格正好互补。”

祝忠文的耳朵有点发烫。这半年来，他听多了“加油”“好听”，却没人像冯学飞这样，精准地说出他歌声里藏着的东西——那是祝家巷的青石板、父亲图纸上的铅笔印、母亲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酿成的味道。

“我刚才在你主页看了，”祝忠文抬起头，眼里的光比咖啡上的拉花还亮，“你粉丝12万，比我多。”

“数字而已。”冯学飞摆摆手，突然往前凑了凑，连帽衫上的拉链蹭到桌面，发出轻响，“我跟你说个事。上周我去参加个创作者交流会，碰到个平台运营，他说现在单打独斗太难，组合容易出圈。”他指了指两人的手机，“你唱得好，我会搞气氛，咱们搭伙试试？”

祝忠文的指尖顿在半空。他想起父亲上个月打电话时，还在说“你那粉丝数能当饭吃？”，想起出租屋里那把孤零零的吉他，想起直播到深夜时，屏幕上总有人问“星辰怎么不找个搭档”。

“组合？”他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没干透的水泥地上，“叫什么名字？”

“辰飞组合。”冯学飞说得飞快，像早就琢磨了千百遍，“你的‘辰’，我的‘飞’，听着就带劲。”他拿起桌上的纸巾，用笔在背面画了个简笔画：两个小人背靠背，一个抱着吉他，一个举着麦克风，头顶都飘着颗星星。

祝忠文盯着那幅画，忽然笑了。18年了，他好像总在一个人走：三岁时自己背书包去幼儿园，六岁时蹲在路边看蚂蚁没人搭话，十七岁时躲在出租屋哭，只有屏幕上的弹幕陪着他。现在突然有人说“咱们搭伙”，像寒冬里突然撞进怀里的暖手宝，烫得人眼眶发热。

“我这人不太会搞气氛。”他小声说，手指抠着沙发缝里的线头，“直播的时候除了唱歌，就只会说‘谢谢礼物’。”

“我会啊！”冯学飞拍了下桌子，咖啡杯震得叮当响，“你负责唱，我负责唠；你写歌，我编曲；你要是不好意思要礼物，我替你喊‘家人们刷起来’！”他学着主播的腔调，逗得祝忠文笑出了声。

窗外的阳光突然穿过云层，斜斜地落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把那幅简笔画照得透亮。冯学飞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开关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来，即兴一段？就唱咱们刚说的‘辰飞’。”

祝忠文犹豫了下，还是拿起吉他。指尖刚碰到琴弦，冯学飞就用手指在桌面上敲起了节奏，嗒嗒嗒，像春雨打在祝家巷的青石板上。

“星辰在天上，飞在风里……”祝忠文唱得很轻，声音里带着刚泡开的咖啡香，“两个影子，凑成完整的星图……”

冯学飞突然接了句rap，语速快得像蹦豆子：“你弹着旧时光，我踩着新节拍，巷子口的风，都为咱们喝彩……”

吉他声和说唱混在一起，居然奇异地和谐。邻桌的女生举着手机偷拍，屏幕上的光反射在咖啡杯上，像撒了把碎钻。

“听到没？”冯学飞关掉录音笔，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感觉，绝了！”

祝忠文低头调弦，嘴角却压不住地往上扬。他想起上周直播时，有个“小星星”发弹幕：“星辰一个人唱歌的时候，背影有点孤单。”当时他没敢回，现在却觉得，那道背影旁边，好像真的该站个人。

“我得回去跟我爸妈说一声。”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种踏实的笃定，“我妈总担心我被骗，你知道，家长都这样。”

“应该的。”冯学飞把画着简笔画的纸巾叠起来，塞进他手里，“这周末我去你出租屋，咱们录个官宣视频？就说‘辰飞组合，今天出道’。”

离开咖啡馆时，冯学飞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住祝忠文：“对了，我跟你一样大，也是18岁。”他晃了晃手里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少年没戴帽子，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水，“咱这叫同龄人联盟，靠谱。”

祝忠文站在台阶上，看着冯学飞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纸巾被攥得发皱。春风吹过创意园的彩旗，猎猎作响，像谁在为他们喊加油。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我认识个朋友，想跟他一起做音乐，他叫冯学飞，人挺好的。”

很快收到回复，是母亲惯常的温和语气：“只要你觉得靠谱就好，周末带回来吃饭，妈给你们做红烧肉。”

祝忠文笑着回复“好”，抬头时，看见天上的云正慢慢飘着，像被风吹动的音符。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粉丝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10.3万，最后那个“3”像颗刚发芽的种子，透着股要往上长的劲儿。

吉他斜挎在肩上，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琴身上的贴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祝忠文忽然哼起刚才即兴的调子，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他知道，从今天起，那条能看见星星的路，不再只有他一个人走了。

电子钟的指针悄悄滑过2:45，咖啡馆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桌上的两杯咖啡渐渐凉了，可那幅画着两个小人的纸巾，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像块藏着秘密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