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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堆里埋着刺

帝眼盲,菊成后

苏府的青石板路被脚步声震得发颤。

东跨院的月亮门快被抬嫁妆的队伍堵死了。

十六抬描金红漆大箱像条红龙,首尾相接往正厅挪。

最末那箱尤其沉,四个仆妇哼哧着抬,箱盖缝里滚出的金箔碎片,在日头下亮得刺眼。

中枢令苏敬之站在雕花廊柱下,藏青官袍的袖口被风吹得微鼓。

他望着堆成小山的妆奁,花白胡须捻了又捻,忽然转身往内室走,靴底踩过青石的声响里,藏着几分慌。

“砚秋,你瞧瞧这些……”他掀帘时声音放轻,“江南新贡的云锦裁了三十匹,库房那对羊脂玉瓶也装进去了,还有……”

内室燃着安神的檀香。

苏砚秋临窗坐在妆镜前,铜镜映出她半张侧脸——眉峰淡得像晕开的烟,唇色是天然的浅粉,一身月白襦裙衬得人愈发素净。

乌发松松挽了个髻,簪着支白玉簪,簪头的白菊垂在耳后,随她转头轻轻晃。

“父亲备下的,自然都是好的。”

她声音温软像浸了清泉,尾音微扬,竟让苏敬之卡在喉咙里的话落了地。

他这位独女,自小就不同。

别家闺秀学琴棋书画讨巧时,她爱蹲书房看账册;

姐妹们说悄悄话,她能对着一盆白菊看一下午。

静得像深潭,可潭底藏着什么,他这做了三十年官的父亲,也摸不透。

“这里头有三箱官银熔的锭子,”苏敬之走近,压低声音往镜里瞧,“还有两箱金砖,底下垫着各省官员的亲笔墨迹——遇着坎,看名册递句话,总会有人卖苏家薄面。”

苏砚秋指尖正拂过镜沿,闻言只轻轻“嗯”了声。

她拔下白玉簪对着光看:“父亲忘了?去年李尚书家三姑娘入宫,带了满箱宝贝,头个月就因一支珠钗被贵妃指僭越,罚去了冷宫。”

苏敬之的脸僵了下。

“这些看得见的金珠,是给旁人看的。”

她把簪子插回发间,镜中的白菊仿佛活了,“真正有用的,原就不必摆在明处。”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丫鬟脚步声。

月徊捧着蓝布账册先进来,双丫髻,眼睛亮得像黑葡萄。

“小姐,七十二箱妆奁已点验完:赤金步摇十二支,翡翠镯子三十八对,现银二十万两……都记在《入宫备要》第三卷,哪箱压暖玉,哪箱藏银票,奴婢都标清了。”

她记性惊人,过目成诵,连账册里夹的小纸条,都能一字不差背出来。

苏砚秋点头,目光转向门口。

清禾站在那儿,把玩着支银簪,簪尾坠颗小珍珠。

见小姐看来,她指尖一转,珍珠“咔嗒”弹开,露出半寸利刃,寒光一闪又旋回去,仿佛只是错觉。

“匕首、迷药都藏在妆奁夹层,首饰盒暗格能藏针,胭脂膏里混了防身药粉。”

她面无表情像人偶,动作却精准得毫厘不差。

云岫跟着进来,拎着锦盒,打开是支东珠钗,鸽蛋大的珠子泛着光。

她手影快得像蝴蝶穿花,再打开时,钗子变成粗布裹的木簪,连珠光都敛了。

“要紧东西能变模样,验嫁妆的嬷嬷火眼金睛,也瞧不出破绽。”

她擅仿物变形,最会把锋芒藏在拙朴里。

最后进来的画屏端着茶,青瓷杯里飘着合欢花,香气清苦带回甘。

“这是合欢皮、远志泡的,入了宫睡不着,喝半盏管用。”

她眼波流转像藏着心事,可谁也不知,她药箱里的寻常花草,既能安神,亦能三更索命。

苏砚秋刚接茶盏,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嗒嗒”踩在青石板上,带着风尘仆仆的野气。

月徊掀帘角看了眼,回头笑:“小姐,是大少爷回来了!”

苏砚秋端茶杯的手指微顿,茶盏里的合欢花轻轻晃。

下一刻,穿银甲的身影撞开门,甲胄铜片叮当作响,沾着些褐色污渍,像没擦的血。

苏明远比她长五岁,常年在边关从军,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此刻却红着眼,大步冲到她面前。

他从怀里掏出红绳系的狼牙坠,塞进她手里:“妹妹,哥从边关赶回来的,快马跑了三天三夜!”

狼牙坠带着他的汗味和风沙气,冰凉坚硬,尖端留着未磨平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这是我亲手猎的狼,能辟邪。”苏明远喘着气,“你在宫里受委屈,别憋着,等哥立功回京城,看谁敢欺负你——哥替你掀了他的窝!”

苏砚秋握着狼牙,抬头时眼底漾起浅淡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

“哥在边关才要保重,莫急着立功。”

她指尖摩挲着狼牙尖,“我在宫里,不会让人欺负的。”

那笑容温温婉婉,配着素净眉眼,真像朵经不得风的白菊。

可谁也没看见,她垂在袖中的手指,正反复碾过狼牙尖——

那尖牙上淬过的火油味,竟和画屏刚收进妆奁的某箱药材气味,隐隐合在一起。

窗外夕阳斜斜照进来,把满院嫁妆箱子镀上金红,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排排沉默的兵,守着即将启程的局。

苏砚秋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相碰,“叮”的轻响。

“备车吧。”她轻声道。

该入宫了。

这深宫里的棋局,总要有人先落子。

而她苏砚秋,从不做那个被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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