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猩红重启
江驰第23次在午夜惊醒时,手机屏幕的猩红像未干的血,死死粘在视网膜上——【“回响副本”第23次载入,身份:精神病院护工,绑定者:谢临】。
他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枕头边缘。那里有道浅痕,是第17次循环时,谢临把他按在通风管道里躲避怪物,他挣扎时指甲划出来的。左胸口的钝痛准时袭来,像有根无形的线,一头拴在心脏上,另一头抛进记忆深处的迷雾里。
“醒了?”
谢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冷意。江驰转头时,正看见对方倚在门框上,白大褂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疤痕——那是第19次循环里,被307床老头扔出的瓷碗碎片划破的。
“今天307床藏了什么?”江驰坐起身,摸向枕头下的玻璃片。这一次他换了个地方,藏在床垫和床板的缝隙里,边缘用布裹了三层,免得再划伤手。
谢临走进来,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江驰脚边。“没藏东西。”他说,递过来一杯温水,“老头凌晨被转移了,说是病情恶化。”
江驰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307床的老头是这个副本里最固定的“陷阱”,从第1次循环到第22次,每天都会藏一样致命的东西,从未间断。“转移?”他皱眉,“副本剧情变了?”
“或许是。”谢临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腕,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是昨天藏玻璃片时勒出来的,“别总带着那东西,今天用不上。”
江驰没说话,只是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知道谢临说得对,从第17次循环开始,谢临就像个活地图,总能提前预知副本里的危险。但他戒不掉这种习惯,就像戒不掉每次醒来都要确认谢临是否还在一样。
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忽明忽暗地闪着。江驰跟在谢临身后,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路过护士站时,他瞥见墙上的日历——6月13日。这个日期像根针,猛地刺破了记忆的薄膜。
第4次循环时,他就是在6月13日这天,被突然发狂的病人推下楼梯的。摔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谢临从走廊尽头冲过来,眼里的恐慌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后来每次想起,都觉得心脏被攥紧。
“在想什么?”谢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江驰摇摇头,快步跟上。“没什么。”他说,目光落在谢临的后颈上。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像颗埋在皮肤下的朱砂。第21次循环时,他在通风管道里被怪物的爪子划伤了胳膊,谢临替他包扎时,他就是盯着这颗痣,才没忍住问出那句“你到底是谁”。
谢临当时的回答很模糊,只说“等你记起来,就知道了”。
治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江驰推开门时,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整理药品。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背后,发尾微微卷曲。
“陈医生。”谢临喊了一声。
女人转过身,江驰的呼吸猛地一滞。这个女人的脸,他在第12次循环的院长日记里见过——照片上,站在两个少年身后的女医生,就是这副模样。
“小谢,来了。”陈医生笑了笑,目光在江驰身上转了一圈,“这位就是你说的……新朋友?”
谢临“嗯”了一声,没多解释。“今天的药配好了吗?”他问。
“好了。”陈医生指了指桌子上的托盘,“不过302床的病人今天有点不对劲,刚才给他换药时,他总说‘门要开了’,你们多留意点。”
江驰的心沉了一下。“门要开了”这句话,他在第8次循环时也听过。那天晚上,整座精神病院的病人都变得狂躁,走廊尽头的铁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最后从里面冲出来的怪物,几乎撕碎了半个副本。
“知道了。”谢临拿起托盘,“我们先过去。”
走出治疗室,江驰忍不住问:“那个陈医生……”
“她是这里的老医生了。”谢临打断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别多想。”
江驰没再问,但他知道,谢临在隐瞒什么。就像他隐瞒了自己每次循环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隐瞒了左胸口的钝痛其实和谢临有关,隐瞒了他早就认出照片里另一个少年就是谢临。
302床的病人蜷缩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门要开了”。江驰给他喂药时,他突然抓住江驰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们要出来了。”病人的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江驰,“他们会带走所有记得过去的人。”
江驰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正想挣脱,谢临突然上前,轻轻掰开病人的手指。“别吓着他。”谢临的声音很沉,病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
“门真的要开了……”病人缩回角落里,继续念叨着。
江驰揉着发红的手腕,看向谢临。“‘他们’是谁?”他问。
谢临沉默了片刻,说:“副本里的‘清理者’。”
“清理者?”
“嗯。”谢临点头,“当副本里的BUG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出现,清除所有异常数据。”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我们。”
江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第8次循环时的混乱,想起那些撕咬着病人的怪物,原来它们不是副本里的NPC,而是来“清理”他们的。
“那我们怎么办?”他问,声音有些发颤。
谢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那是江驰在这么多次循环里,见过的最真切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暖意。“别怕。”谢临说,“有我在。”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江驰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谢临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循环里的恐惧、迷茫,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谢临还在,只要他们还能一起面对,就算是“清理者”,他也有勇气拼一拼。
(二)门后的秘密
血月在午夜准时升起,像一只猩红的眼睛,悬在精神病院的上空。江驰和谢临躲在通风管道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嘶吼声。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
“它们来了。”谢临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呼吸喷在江驰的耳廓上。
江驰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片。虽然谢临说今天用不上,但他还是带在了身上。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在这个陌生副本里,仅存的安全感。
通风管道的铁皮开始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击。江驰能感觉到谢临的手按在他的背上,微微用力,把他往里面推了推。“别出声。”谢临说。
江驰屏住呼吸,听着外面怪物的嘶吼声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被谢临捂住了嘴。“还没走。”谢临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果然,没过多久,嘶吼声又回来了,而且比刚才更近。江驰能听到怪物用爪子抓挠铁皮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要把整个通风管道都撕开。
“怎么办?”江驰在心里问。
谢临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球,往通风管道的另一头扔了过去。金属球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怪物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了过去,嘶吼声渐渐远去。
“好了。”谢临松开手,喘了口气。
江驰看着他手里的金属球,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报警器。”谢临说,“上次从院长办公室找到的,能发出特定的频率,暂时把它们引开。”
江驰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知道谢临总有办法,就像他知道谢临一定会保护他一样。
两人在通风管道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嘶吼声彻底消失,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走廊里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了抓痕,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血迹。
“跟我来。”谢临拉起江驰的手,往走廊尽头跑去。
江驰被他拉着,跑得飞快。他能感觉到谢临的手心很烫,带着汗水的湿意。跑到走廊尽头时,谢临停了下来,指着一扇紧闭的铁门说:“就是这里。”
江驰看着那扇铁门,心里充满了疑惑。“这里面是什么?”他问。
“副本的核心。”谢临说,“也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钥匙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铁门缓缓打开。门后面是一个漆黑的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进去吧。”谢临推了江驰一把。
江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他刚走进去,身后的铁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江驰吓了一跳,转身想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谢临?”江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江驰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谢临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他摸索着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一丝光亮。
走了没多久,他的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手电筒。他打开手电筒,光柱照亮了前方的路。
房间里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江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他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亮照片,呼吸猛地一滞。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他们穿着病号服,站在精神病院的院子里,笑得很开心。其中一个少年是江驰自己,另一个少年,赫然是谢临。
江驰的手开始颤抖,手电筒的光柱在照片上晃动。他想起了谢临说过的话,想起了那些循环里的片段,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和谢临早就认识。原来,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待过。原来,那些循环不是为了让他逃离,而是为了让他记起过去。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江驰转过头,看到谢临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
“你都记起来了?”谢临问。
江驰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泪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
“因为我怕你记起来会恨我。”谢临说,“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我让你陷入了这些循环。”
江驰摇摇头,走到谢临面前,抱住了他。“我不恨你。”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谢临愣了一下,然后也抱住了江驰。“对不起。”他说,“让你受苦了。”
两人抱了很久,直到江驰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我们现在怎么办?”江驰问。
“离开这里。”谢临说,“只要我们能找到副本的出口,就能彻底摆脱这些循环。”
他拉着江驰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壁上的一个暗门说:“出口就在那里。”
江驰看着那个暗门,心里充满了希望。他和谢临一起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里一片漆黑。谢临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路。两人沿着通道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丝光亮。
他们加快脚步,走出了通道。外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是连绵的山脉。月光洒在草地上,像一层银色的薄纱。
“我们出来了。”江驰说,眼里充满了喜悦。
谢临点点头,笑着说:“嗯,我们出来了。”
两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星星。江驰靠在谢临的肩膀上,感觉很温暖。他知道,他们终于摆脱了那些循环,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江驰说。
谢临点点头,握紧了江驰的手。“嗯,再也不分开了。”
月光下,两个少年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三)新的开始
江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本书,书名是《天体演化简史》。江驰拿起书,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行褪色的字迹——“江驰的睡前故事”。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才意识到,他真的和谢临一起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副本。
“醒了?”
谢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驰转过头,看到谢临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嗯。”江驰点点头,接过粥碗。
粥的温度刚刚好,带着淡淡的米香。江驰喝了一口,感觉心里暖暖的。“我们现在在哪里?”他问。
“一个安全的地方。”谢临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江驰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知道,只要有谢临在,哪里都是家。
接下来的日子,江驰和谢临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一起做饭,一起看书,一起散步。江驰渐渐发现,谢临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会记得江驰的喜好,会在江驰不开心的时候安慰他,会在江驰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他。
有一天,江驰在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个旧箱子。他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他们在副本里的东西——玻璃片、报警器、钥匙,还有那张挂在墙壁上的照片。
江驰拿起照片,看着上面两个笑得开心的少年,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想起了那些在副本里的日子,想起了谢临为了保护他所做的一切,心里充满了感激。
“在看什么?”谢临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江驰。
“看我们的照片。”江驰说,把照片递给谢临。
谢临接过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说:“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江驰点点头,靠在谢临的怀里。他知道,谢临说得对。他们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迎来了新的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驰和谢临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有欢笑,有泪水,有困难,有挑战。但无论遇到什么,他们都始终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鼓励。
有一天,江驰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有一个神秘的组织正在研究一种能够让人进入虚拟世界的技术。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副本。
“谢临,你看这个。”江驰把新闻递给谢临。
谢临看完新闻,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看来,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说。
江驰的心里也有些不安。“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会回到那个副本里去?”他问。
“有可能。”谢临说,“那个组织既然在研究这种技术,就很有可能会再次开启副本。”
江驰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不想再经历那些痛苦的循环。
“别担心。”谢临看出了江驰的不安,握住他的手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好怕的?”
江驰看着谢临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渐渐消失了。他知道,谢临说得对。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嗯。”江驰点点头,握紧了谢临的手。
他们的目光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江驰知道,新的挑战可能随时会到来,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有谢临,有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江驰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迎来更加美好的明天。
(四)阴影重现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天,江驰和谢临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猩红的小字:【“迷雾小镇”副本即将开启,绑定者:江驰、谢临】。
江驰和谢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准备好了吗?”谢临问。
江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他说。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江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和谢临站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
小镇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着,能见度很低。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是老式的木结构建筑,看起来有些破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人感觉很难受
胸口的闷痛在眩晕感褪去时炸开,江驰扶住身边斑驳的木柱才站稳。迷雾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铃铛声,叮铃、叮铃,敲得人太阳穴发紧。
“这是‘迷雾小镇’副本。”谢临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突然浮现的黑色纹路——那是副本绑定的印记,和江驰手腕上的一模一样,“规则还没出来,先找个地方落脚。”
江驰点点头,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房屋。这些房子像是被遗弃了几十年,木窗棂歪歪扭扭地挂着,窗纸上破着不规则的洞,风灌进去时发出呜咽似的响。他注意到每扇门楣上都挂着褪色的红绸,在雾里飘得像招魂幡。
“这边。”谢临拽着他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间挂着“杂货铺”木牌的屋子。门没锁,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屋檐下的几只黑鸟扑棱棱飞起,撞进浓雾里没了踪影。
杂货铺里弥漫着樟脑和灰尘混合的气味,货架上摆着些蒙尘的罐头和缺角的瓷碗。柜台后面的藤椅上,坐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太太,脸埋在阴影里,只有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
“打尖还是住店?”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慢悠悠地抬起头。江驰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根本看不见东西。
“住店。”谢临答得干脆,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放在柜台上——是他提前从精神病院副本带出来的,没想到在新副本里居然能用。
老太太摸索着把硬币揣进袖袋,递过来两把黄铜钥匙:“二楼最里头两间,记住,天黑后别开窗,别接递进来的东西。”
江驰接过钥匙时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老太太的脖颈上有圈很深的勒痕,青紫色的,像是刚留下不久。
上二楼的楼梯踩上去晃晃悠悠,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断裂的危险声响。江驰跟在谢临身后,注意到走廊的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报纸,上面的日期都是二十年前的,标题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失踪”“大雾”“铃铛”几个词。
“吱呀——”谢临推开最里头的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掉漆的桌子,窗户紧闭着,糊窗纸的破洞透出外面灰蒙蒙的光。
“我住隔壁。”谢临指了指旁边的门,“有事敲三下墙。”
江驰“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进了隔壁房间,才推门进屋。他把钥匙放在桌上,刚想坐下,就听见窗户纸的破洞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凑近了才发现,破洞外面贴着一张脸。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脸色白得像纸,眼睛却黑得吓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江驰吓得后退一步,再看时,那张脸已经消失了,只有雾在破洞外慢慢流动。
他想起老太太的话,赶紧搬了张椅子抵在窗台下,又把桌子推过去挡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刚坐下没多久,手腕上的黑色纹路突然发烫,一行猩红的字浮了上来:
【“迷雾小镇”规则一:每天午夜前,必须找到一枚铜铃铛挂在门把手上,否则将被“雾中人”拖走。】
江驰的心猛地一沉。铜铃铛?哪里有铜铃铛?
他正想敲墙问谢临,就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三下,轻而急促。
推开门时,谢临正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枚生锈的铜铃铛,铃铛柄上还缠着段红绸。“在枕头底下找到的。”他晃了晃铃铛,叮铃的响声在雾里散得很远,“你的呢?”
江驰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检查房间,转身跑回去翻枕头,果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同样是枚铜铃铛,红绸已经褪色成了浅粉色。
“规则出来了。”谢临看着他手腕上的纹路,“看来这副本的关键是铃铛。”
夜幕降临时,浓雾变得更浓了,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江驰把铜铃铛挂在门把手上,听着铃铛在风里轻轻摇晃的声音,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雾越来越沉,突然想起老太太脖颈上的勒痕,还有那个小孩的脸。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吓了江驰一跳。他想起老太太的话,没应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雾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正抬手不停地敲门。
“先生,能帮我看看孩子吗?”女人的声音很柔,带着哭腔,“他好像快不行了……”
江驰的心跳得飞快,刚想后退,就听见隔壁传来谢临的声音,很低,却足够清晰:“别开门,是‘雾中人’。”
女人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哭腔也越来越重,甚至能听见襁褓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江驰死死捂住耳朵,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直到敲门声渐渐消失在浓雾里,才敢大口喘气。
墙上传来三下敲击,他赶紧爬起来敲回去。
“没事吧?”谢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没事。”江驰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你那边……”
“刚走。”谢临顿了顿,“明天天亮后,我们去镇中心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关于铃铛的线索。”
后半夜江驰没敢睡,就坐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雾里偶尔会传来人的哭声和笑声,还有重物拖过地面的摩擦声,每一种声音都让他头皮发麻。直到天快亮时,他才靠着门板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纸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浓雾散了些,能看清巷口的轮廓了。江驰取下门把手上的铜铃铛揣进兜里,推开门时,看见谢临正站在楼下的院子里,抬头望着屋顶。
“上面有东西。”谢临指着屋顶的烟囱,“像是个铃铛。”
江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烟囱旁边看到个闪着光的东西,被雾挡着看不太清。“上去看看?”他问。
“嗯。”谢临走到墙角,踩着堆起来的砖块爬上屋顶。江驰跟在后面,刚站稳就被风灌了满脸的凉意。
烟囱旁边放着的不是铃铛,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谢临把铁盒拿下来,打开时里面掉出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上是同一个女人,穿着红衣,抱着婴儿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很温柔,眼睛里没有雾里的那种诡异。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慌中写的:“铃铛响,雾就来;雾来了,她就来要孩子……别给她开门,千万别……”
江驰的指尖有些发凉。他想起昨晚敲门的红衣女人,想起襁褓里的婴儿啼哭声,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女人……”
“应该是副本里的关键NPC。”谢临把照片和纸条放回铁盒,“我们去老槐树那里看看。”
镇中心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下围着几个村民,都是些面无表情的老头老太太,手里都攥着铜铃铛,看见江驰和谢临时,眼神齐刷刷地投过来,看得人心里发毛。
“外来的?”一个老头开口,声音沙哑,“别乱走,小心被雾卷走。”
“我们想问问关于铃铛的事。”谢临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老头。
老头的脸色变了变,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不是他们挂在门上的那种轻响,而是很响、很杂乱的声音,像是有很多铃铛被同时晃动。
雾,突然又浓了起来。
村民们脸色大变,纷纷转身往家里跑,嘴里念叨着:“她来了,她来了……”
江驰和谢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没动,看着浓雾从镇口涌进来,看着那个穿红衣的女人抱着襁褓,一步步从雾里走出来,径直走向老槐树。
“我的孩子……”女人仰着头,对着槐树喃喃自语,“他们把你藏在哪里了?”
谢临突然拽了拽江驰的胳膊,指着槐树的树洞里——那里隐约露出段红色的东西,像是……红绸。
(五)铃铛与秘密
浓雾再次吞噬小镇时,江驰和谢临已经躲进了老槐树后面的废弃柴房。柴房里堆着些干柴,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空气里弥漫着烟火的焦味。
“刚才树洞里的是铃铛。”谢临压低声音,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从屋顶找到的铁盒,“我看清了,红绸缠着铃铛柄,和我们的一样。”
江驰点点头,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刚才亲眼看见那个红衣女人把襁褓放在槐树下,然后伸出惨白的手,一点点抠着树干,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她在找什么?”江驰忍不住问,“纸条上说‘他们把你藏在哪里了’,‘他们’是谁?”
谢临打开铁盒,把照片一张张摊在地上。阳光透过柴房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照片上——第一张是红衣女人抱着婴儿站在槐树下笑;第二张是她跪在镇政府门口,怀里的婴儿不见了,脸上满是泪痕;第三张最模糊,只能看清是几个穿制服的人,正把一个挣扎的人影抬上卡车,背景是雾蒙蒙的老槐树。
“像是二十年前的事。”谢临指着照片里的镇政府,“现在那里应该也废弃了,明天去看看。”
半夜的敲门声没再来,但江驰还是没睡好。他总想起红衣女人抠树皮的样子,想起她怀里的襁褓——那里面真的有婴儿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早,浓雾散了些,他们直奔镇政府。那是栋两层的红砖楼,墙皮已经斑驳脱落,大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谢临从柴房找了根铁棍,几下就把锁撬开了。
楼里比外面更潮湿,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脚印杂乱,像是最近还有人来过。一楼的房间大多空荡荡的,只有墙上还贴着些泛黄的标语。江驰在一间挂着“档案室”牌子的房间里找到了些线索——堆在墙角的纸箱里,装满了二十年前的文件。
“找到了。”谢临从一堆文件里抽出张泛黄的纸,上面印着“失踪人口登记”几个字,“你看这个。”
江驰凑过去看,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照片里的红衣女人——林秀。登记信息里写着,她的婴儿在出生后第三天失踪,失踪当天镇上起了大雾,此后林秀就疯了,整天抱着个空襁褓在镇里转悠,直到半年后也失踪了,失踪地点是老槐树附近。
“下面还有。”谢临翻到下一页,指着一个名字,“赵德才,镇卫生院的医生,失踪时间和林秀差了三天。”
江驰的目光落在文件末尾的备注上:“失踪前曾向镇政府反映,林秀的婴儿并非失踪,而是……”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谢临把文件放回纸箱,“林秀的孩子可能不是被人偷走的。”
他们在档案室待到傍晚,又找到些零碎的线索——一张镇卫生院的收费单,上面写着“婴儿治疗费用”;一张匿名的举报信,字迹潦草,只写了“槐树底下埋着东西”。
“去老槐树。”谢临合上文件,眼神变得锐利,“答案可能在树下。”
天黑前,他们回到老槐树下。江驰拿着铁棍在树下挖坑,谢临则警惕地看着四周——雾又开始浓了,远处已经传来零星的铃铛声。
“挖到了!”江驰的铁棍碰到个硬东西,他赶紧用手刨开土,露出个黑色的木箱,和杂货铺老太太的藤椅一样老旧。
箱子没上锁,打开时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小小的婴儿骸骨,脖子上挂着枚铜铃铛,红绸已经烂成了碎片。
江驰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谢临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铜铃铛——铃铛柄上刻着个“秀”字。
“是林秀的孩子。”谢临的声音有些发沉,“不是失踪,是死了。”
就在这时,雾突然变得浓如墨,铃铛声急促地响了起来。红衣女人的身影在雾里慢慢显现,这次她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向老槐树,走向那个打开的木箱。
“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语,伸出手想去碰骸骨,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了,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江驰和谢临屏住呼吸,看着她跪在木箱前,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们说你是怪物……说你会带来灾祸……”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凄厉,“我不该信他们的……不该把你埋在这里……”
雾里突然又出现了几个身影,都是些面无表情的老头老太太,手里拿着锄头和铁锹,正是昨天在槐树下的那些村民。
“疯婆子,又在胡说八道!”一个老头举起锄头,恶狠狠地砸向红衣女人,“当年就该把你一起埋了!”
谢临眼疾手快,一把将江驰拽到身后,自己也侧身躲开。锄头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红衣女人像是被激怒了,猛地站起来,空洞的眼眶转向那些村民,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浓雾里突然响起无数铃铛声,杂乱而急促,像是有无数个铜铃铛在同时晃动。那些村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想跑,却被突然从雾里伸出的手抓住了——那是些没有实体的手,只有模糊的轮廓,抓着村民的脖子往雾里拖。
“这是……规则二?”江驰看着手腕上突然浮现的猩红字迹:【“迷雾小镇”规则二:揭开真相者,可见证“雾中人”的审判。】
村民的惨叫声很快消失在雾里,浓雾渐渐散去,露出干净的天空。红衣女人站在木箱前,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钻进了那枚刻着“秀”字的铜铃铛里。
江驰和谢临的手腕同时发烫,黑色纹路开始消退,一行字浮现又消失:【副本进度100%,即将结算。】
“看来结束了。”谢临捡起那枚刻着“秀”字的铃铛,放进铁盒里,“比精神病院那个副本简单些。”
江驰点点头,却没觉得轻松。他看着被填平的土坑,想起照片里红衣女人温柔的笑,心里有些发堵。“那些村民……”
“是他们自己选的。”谢临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副本里的恶,都源于现实的影子。”
眩晕感袭来时,江驰下意识地抓住了谢临的手。这次的眩晕很轻,像被风吹了一下,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阳光正好,书桌上的《天体演化简史》还摊开着,是他们离开时的那一页。
江驰低头看自己的手,铜铃铛不见了,手腕上的纹路也消失了,但他能清晰地记得那枚刻着“秀”字的铃铛,记得红衣女人的眼泪,记得雾里的铃铛声。
“下次副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谢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我们得做好准备。”
江驰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中场休息。但他不害怕了,因为他有谢临,有他们一起经历的记忆,有对抗副本的勇气。
“不管什么时候来,我都陪你。”江驰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谢临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