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1

诛仙台的罡风，利如亿万柄无形的剔骨钢刀，撕扯着素锦残破的仙躯。无底的深渊在脚下张开漆黑的巨口，吞噬着她的仙骨、她的修为、她曾经刻骨铭心的执念。坠落的失重感淹没了一切，除了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绝望——她终究没有逃过清算。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纯粹的虚无彻底碾碎的前一刹，一道难以言喻的光芒，带着一种足以撕裂空间的蛮横力量，骤然攫住了她。那不是救赎的光，更像是一种蛮横的时空乱流，一股沛莫能御的吸力将她卷入其中。最后的感知里，唯一清晰的，是掌心里死死嵌入某件坚硬残片的剧痛，以及视野尽头那片飞速旋转、边缘锐利如刃的紫色琉璃镜面残骸——昆仑镜。

剧痛，并非来自掌心，而是源于头颅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素锦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剧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呕吐。

眼前不是天界的祥云瑞霭，没有诛仙台那令人绝望的罡风。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糊着素纸的窗棂，几缕微弱的晨光可怜兮兮地挤进来。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垫着粗糙磨人的草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木头、劣质脂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底层生活的浑浊气味。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视线定格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指甲修剪得不算齐整，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绝非她曾经那双精心呵护、莹白如玉的天妃素手。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带着霉气的粗布棉被。

“明玉！明玉！还不快滚起来！当心姑姑扒了你的皮！”一个尖利刺耳、带着十足不耐烦的女声在门外炸响，伴随着木门被拍得砰砰作响的噪声。

明玉？素锦——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名为“明玉”躯壳的灵魂，猛地坐了起来。无数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杂乱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延禧宫…宫女…皇后身边…一个叫魏璎珞的…还有一个…高贵妃…嚣张跋扈，手段狠辣…

她踉跄着扑到角落里那个积满灰尘、水面上飘着油花的铜盆前。浑浊的水面剧烈晃动，映出一张年轻却带着几分戾气的脸。眉毛粗了些，眼睛圆而大，此刻写满了震惊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审视。这张脸，与她往日镜中那副温婉柔媚、实则心机深沉的模样截然不同——是明玉的脸！那个在记忆中，冲动、莽撞、因为痴恋傅恒而与魏璎珞处处针锋相对、愚蠢至极的宫女明玉！

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将她拉回现实。她摊开那只紧握成拳的手。一小块边缘锋利、闪烁着微弱紫色幽光的琉璃碎片，深深嵌进了手掌的皮肉里，鲜血正沿着那些复杂的纹路蜿蜒渗出，染红了碎片冰冷的表面。昆仑镜……它竟有一块碎片，随着她的魂魄一同坠落到了这凡尘浊世？

就在这时，门外那尖锐的催促声再次拔高，这一次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怒意：“明玉！聋了是不是？贵妃娘娘前头都到了，皇后娘娘都起身了！你还敢挺尸？”

属于素锦的那缕幽魂，在明玉的躯壳里无声地淬炼着冰冷的火焰。她安静地垂着头，站在延禧宫回廊的阴影里，听着那几乎要将整个宫殿屋顶都掀翻的喧哗。

高贵妃，这位在明玉记忆中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儿，正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她今日穿着一身织金绣凤的绯红宫装，满头珠翠随着她刻意放大的动作叮当作响。她的声音刻意拔得又高又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针尖扎向主位上的皇后富察容音。

“哎哟，皇后娘娘，您说这天气闷热的，连御花园的花儿都蔫蔫的没精神，”高贵妃拈起一粒剥好的水晶葡萄，却不入口，只用涂着蔻丹的指尖拈着，眼神斜瞟着上首，“可臣妾听说，您最近反而精神头儿好啊？莫不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不如也拿出来让姐妹们一起沾沾光？”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太监，如同排练好了一般，立刻发出几声短促而刺耳的附和笑声。那笑声像钝刀子割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