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键盘敲击声，在格子间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孙潘莞盯着屏幕上刚改到第三十七版的PPT，眼皮重得像粘了502，这是她连续加班的第三个通宵，咖啡杯底的残渣已经结了层褐色的壳。
“孙潘莞，这份方案下午必须给甲方。”组长的声音像根冰锥，刺破她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抬头，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
再睁眼时，鼻尖飘来的是潮湿的桂花香，耳边是清脆的环佩叮当，身上的化纤衬衫变成了粗布襦裙。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正蹲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个半旧的食盒。
孙潘莞懵了。
她环顾四周，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是飞檐翘角的茶肆酒坊，匾额上“清风楼”三个字笔走龙蛇，这不是她昨晚摸鱼看的古言小说《鹤归》里的场景吗？
《鹤归》是本慢热的种田文，主角沈砚辞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却因早年旧伤缠身，卸甲归田后隐居在江南小镇。女主苏晚是镇上的医女，温柔却有骨，某次沈砚辞旧疾复发，两人因药结缘，从试探到相守，没有狗血误会，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情，是孙潘莞最爱的官配。
而她现在穿成的，似乎是小说里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一个在街边晕倒的穷姑娘。
“我……没事。”孙潘莞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脑子里飞快复盘：她记得《鹤归》的结局是沈砚辞放弃复起的机会，陪苏晚守着药铺过了一辈子，坟头的桂花每年都开得很盛。
这对官配干净得像块玉，怎么会需要“守护”？
正想着，茶肆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孙潘莞循声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指节泛白。
他身侧的木桌翻在地上，青瓷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
那背影挺拔如松，即使坐着也透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是沈砚辞。
“将军？”旁边的苏晚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去扶他，却被他猛地甩开手。
沈砚辞缓缓转过身，脸色是孙潘莞在原著里从未见过的阴沉。
他手里的纸被揉得快要烂掉，边缘还能看清几行墨迹：“……沈砚辞望着眼前的柳依依，忽然觉得过往对苏晚的牵挂不过是责任，这才是他命定的归宿……”
柳依依？
孙潘莞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鹤归》的角色，倒像是她上周刷到的一篇同人文里的原创女主——那篇文的标签是“沈砚辞×柳依依”，还标了“拆官配预警”。
“这是什么？”沈砚辞的声音哑得像磨砂纸，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纸，像是在看什么污秽之物，“谁写的？”
苏晚也看到了纸上的字，她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我、我不知道……刚才有人从窗外塞进来的，说……说这是‘另一个故事’里的我们。”
“另一个故事？”沈砚辞猛地将纸拍在桌上，力道大得让桌面都颤了颤，“我沈砚辞此生，只认苏晚一人。何来的柳依依？何来的‘命定归宿’？”
他的愤怒不是外放的咆哮，而是积压在胸腔里的惊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孙潘莞看得心头一紧，这不是书中那个隐忍克制的将军，这是被人硬生生撕开命运轨迹的困兽，眼里的血丝里全是被冒犯的痛。
就在这时，茶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一个穿水红裙的姑娘施施然走进来，眉眼弯弯，手里也捏着一叠纸：“沈将军何必动怒？不过是世人觉得，你和苏姑娘的日子太淡了些，给你添点滋味罢了。”
她走到桌边，将纸摊开，上面赫然是苏晚和男二顾言蹊的画像，画里两人执手相望，笑得温柔。
“苏姑娘你看，”柳依依的声音甜得发腻，“在这个故事里，你可是选了顾公子呢。他可比沈将军懂你多了，不是吗？”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她望着画像上的自己，眼里满是茫然和刺痛：“我不会……我怎么会……”
顾言蹊是沈砚辞的副将，待苏晚亲如妹妹，原著里连半点逾矩的心思都没有。
可画上的“苏晚”眼里的情意，却真得像能滴出水来。
“你是谁？”沈砚辞挡在苏晚身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把剑他从不轻易出鞘，除非是要护着什么人。
“我是柳依依啊，”红裙姑娘笑得更甜了，眼神却带着挑衅，“按那些故事里写的，我该是你的心上人呢。”
“放肆！”沈砚辞的剑“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他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我沈砚辞的心上人，只有苏晚。你这种凭空捏造的影子，也配站在这里？”
剑风扫过，柳依依鬓边的珠花被剑气震落，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委屈，又带着点诡异的理直气壮：“可他们就是这么写的啊……大家都说，你和苏姑娘太 boring 了，我和你才更有火花。”
“大家？”孙潘莞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沈砚辞紧绷的下颌线，看着苏晚泛红的眼眶，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了上来，“大家说的就是对的？你们凭什么拿别人的人生当消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沈砚辞皱眉看她，苏晚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柳依依则挑了挑眉：“你又是谁？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也配插嘴？”
孙潘莞深吸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此刻看着这对被强行篡改命运的官配，看着他们眼里的愤怒与茫然，她突然明白了“守护官配”这四个字的重量。
“我是谁不重要，”她迎着柳依依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很稳，“重要的是，他们的感情不是你们笔下的玩物。沈将军和苏姑娘的日子淡不淡，轮不到外人来定义。”
沈砚辞的剑缓缓归鞘，但手依旧没离开剑柄。
他看向孙潘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柳依依嗤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嘴硬没用。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故事的走向，从来由不得你们自己。”
她走后，茶肆里一片死寂。
苏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张被揉烂的纸，指尖抖得厉害：“沈大哥……那上面写的，真的是‘我’吗？我真的会……爱上别人吗？”
沈砚辞蹲下来，轻轻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异常安稳：“不是。”
只有两个字，却像定心丸。可孙潘莞看见，他垂着的眼睑下，那抹愤怒并未消散，反而多了层更深的东西，像是在担心，担心这荒诞的“另一个故事”，真的会钻进他们的骨血里。
孙潘莞看着窗外飘落的桂花，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她好像闯进了一场风暴的中心，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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