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当天的清晨,天空阴沉得仿佛随时会塌下来。我站在校门口,手里紧握着那个装有仓鼠的布袋和墨怀月给我的月亮磁铁,眼睛不断扫视着涌入校园的学生人流。
手机震动,是墨怀月发来的短信:"监控室已干扰,按计划行动。——M"
我深吸一口气,向教学楼走去。三天前,我们制定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在期中考试这天偷换周沉为墨怀月准备的"特殊"饮用水,并拍下证据。墨怀月负责黑掉监控系统,我则负责调换水瓶。
教学楼里弥漫着紧张的考试气氛。我避开人群,悄悄溜向高三教师办公室。按照墨怀月的情报,周沉会把掺有JX-7的水瓶提前放在墨怀月的考位上。
办公室门虚掩着,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周沉果然在里面,正往一个粉色保温杯里倒入透明液体。我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那个保温杯我认识,是墨怀月常用的,上面还贴着一个小小的月亮贴纸。周沉竟然连这个都偷来了,真是卑鄙至极。
等周沉离开后,我迅速溜进办公室,从包里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这是墨怀月特意准备的替代品。就在我即将调换的瞬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教授,您要的考场名单。"是副校长的声音。
我慌忙躲到文件柜后面,屏住呼吸。周沉和副校长走进办公室,距离我仅两米之遥。
"确保墨怀月在第三考场,"周沉的声音冷静而残忍,"那里有最好的监控角度。"
"您确定要这么做?"副校长听起来有些不安,"如果药物反应太强烈..."
"那不正合你意吗?"周沉冷笑,"一个精神崩溃的学生,谁会相信她的指控?就像十年前她母亲一样。"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们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着摧毁一个人的计划,就像讨论天气一样随意。
副校长叹了口气:"程教授的事...我一直很遗憾。"
"遗憾?"周沉的声音突然尖锐,"如果不是你当年压不住她,我们何必——"
"周教授!"副校长急忙打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关键是今天的考试。"
他们很快离开了办公室。我浑身发抖,不仅因为恐惧,更因为愤怒。墨怀月母亲的死绝非简单的自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现在,他们要对墨怀月做同样的事。
我迅速完成调换,将掺药的保温杯装进书包,然后溜出办公室。按照计划,我得把这个送到墨怀月那里,她会提取样本作为证据。
走廊上学生越来越多,考试即将开始。我低着头快步走着,突然撞上一个人。
"这么着急去哪儿啊,转学生?"一个高大的男生拦住我的去路——是周沉的跟班之一,篮球社的王硕。
"考试要迟到了。"我试图绕开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带:"背着书包去考试?"书包里的保温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里面装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我试图挣脱,但他抓得更紧了。
"周会长说最近实验室丢了些东西..."他狞笑着凑近,"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周围几个学生好奇地看过来,但没人上前帮忙。王硕趁机一把扯开我的书包,保温杯滚落在地,盖子松脱,液体洒了一地。
"这是什么?"他弯腰想捡。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墨怀月站在楼梯口,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锐利如刀。她快步走来,挡在我和王硕之间。
"哟,怪胎也学会护人了?"王硕嗤笑道,"周会长说得没错,你们俩果然有问题。"
墨怀月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冷冷地说:"考试铃响了。"
确实,刺耳的铃声回荡在走廊里。学生们纷纷跑向各自的考场,王硕犹豫了一下,最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你没事吧?"墨怀月低声问我,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计划有变,"我快速说道,"周沉和副校长刚才的谈话...你母亲的死不是自杀!"
墨怀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颤抖,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先离开这里。"
我们刚转身,就看见周沉站在走廊尽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秒针。
"真巧啊,两位。"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水渍,"看来我的'礼物'被浪费了。"
墨怀月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面:"让开,我们要去考试。"
"考试?"周沉轻笑,"恐怕你们参加不了了。"他打了个响指,王硕和另外两个男生从拐角处走出来,"有人举报偷窃实验室物品。"
"胡说!"我厉声道,"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周沉无辜地摊手,"有证据吗?"
我咬住嘴唇。我们确实还没拿到确凿证据,只有那段模糊的录音和现在洒在地上的水。
"没有对吧?"周沉的笑容扩大了,"但我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这支价值连城的限量版钢笔昨天从我的办公室失踪了,而现在..."他的目光落在我鼓鼓的书包上。
"你栽赃!"我愤怒地喊道。
"搜一下就知道了。"周沉向王硕使了个眼色。
大个子男生朝我走来,墨怀月突然抓住我的手:"跑!"
我们转身冲向楼梯,身后传来周沉的怒吼:"拦住她们!"
楼梯间里,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跳。墨怀月跑在前面,黑发在身后飞扬,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王硕他们显然熟悉教学楼的每一个捷径。
"这边!"墨怀月拽着我拐进一条狭窄的走廊,那是通向旧校舍的连廊。
连廊年久失修,木板在我们脚下吱呀作响。透过缝隙能看到下面两层楼高的空地。墨怀月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U盘塞给我:"拿着这个,从那边消防梯下去。"
"那你呢?"
"分开跑。"她的眼神坚定,"U盘比我们重要。"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王硕他们已经冲进了连廊。墨怀月猛地推了我一把:"走!"
我踉跄着跑向消防梯,回头却看见墨怀月被王硕拦住了。她像只被困的小兽,背靠着摇摇欲坠的栏杆,而周沉正慢慢逼近她。
"墨同学,何必这么激动?"周沉的声音假惺惺的,"我们只是想谈谈..."
"滚开!"墨怀月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尖锐。
周沉脸色一沉:"抓住她。"
王硕伸手去抓墨怀月的手臂,她猛地一躲,栏杆发出不祥的断裂声。下一秒,墨怀月的身影从连廊上消失了。
"墨怀月!"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看到周沉脸上闪过的惊慌,王硕他们愣在原地。然后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的闷响。
我发疯似的冲下消防梯,绕到连廊下方。墨怀月蜷缩在水泥地上,身下是一滩刺目的鲜血。她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但规律。
"怀月!"我跪在她身边,不敢轻易移动她。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羽毛:"...U盘..."
"在我这儿,没事的。"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我叫救护车..."
"不..."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惊人地大,"...周沉会...干涉...带你...回家..."
"你伤成这样怎么能——"
"听我说..."她的指甲陷入我的皮肤,"...我房间...书架后面...有证据...带我...去你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开始打架。我咬了咬牙,小心地检查她的伤势——右腿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可能骨折了,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坚持住。"我轻声说,然后拨通了陈悦的电话。
十分钟后,在陈悦的帮助下,我们避开了人群,把墨怀月从学校后门带了出去。出租车司机狐疑地看着我们,但我编了个"姐姐排练摔下舞台"的故事,加上三倍车费,他终于同意送我们回家。
墨怀月全程保持清醒,但脸色白得像纸,下唇被咬出了血。我搂着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在极力控制颤抖。
到家后,我小心地把她安置在我的床上。陈悦帮忙买来了急救用品,然后识趣地离开了。
"需要缝针。"墨怀月虚弱地说,指着她腿上的伤口。
"我...我不会..."我手足无措地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我教你。"她咬牙坐起来,"酒精...针线...打火机..."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刻。在墨怀月的指导下,我颤抖着给针线消毒,然后一针一针地缝合她的伤口。她全程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额头上的汗珠和掐进床单的手指暴露了痛苦。
"好了..."我剪断最后一根线,瘫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墨怀月虚弱地靠在枕头上,眼睛半闭着:"谢谢..."
"别说话,休息吧。"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水,"我去给你倒水。"
当我端着水杯回来时,墨怀月已经睡着了。她的睡颜出奇地平静,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像个疲惫的孩子。我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滚烫。
发烧了。我手忙脚乱地找退烧药,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墨怀月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嘴里喃喃着什么。我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妈妈...不要...月相..."
窗外,雨终于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密码。我守在床边,看着墨怀月的胸口规律地起伏,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世界了。这个曾经只是书页上一个悲剧角色的女孩,现在真实地躺在我的床上,呼吸着与我相同的空气,占据着我每一寸思绪。
墨怀月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惊讶于自己的动作如此自然。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回握了,力道虽然微弱但确定,像是确认我的存在。
"别走..."她含糊地呢喃。
"我不会的。"我轻声承诺,尽管不确定她是否能听见。
雨声渐大,房间里只有床头灯微弱的光亮。我小心地查看U盘里的内容——是墨怀月这些月来收集的所有证据:周沉在实验室调配药物的照片,JX-7的副作用报告,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录音,内容是周沉父亲谈论"处理"程教授的过程。
但这些还不够。正如墨怀月所说,她房间里还有更多证据。我望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模糊不清。周沉现在一定在疯狂地寻找我们,寻找这个可能毁掉他家族的U盘。
墨怀月在睡梦中微微翻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连忙检查她的伤口,幸好没有出血。她的额头仍然滚烫,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我换了一条冷毛巾,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亲吻她紧皱的眉头。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加速。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的感觉,这种想要保护她又想靠近她的矛盾冲动...是从天台上的那一刻?还是更早,当我第一次看到她低头读书的侧脸?
墨怀月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明亮。我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她的手还握着我的,温度高得吓人,但握力坚定。
"水..."她最终嘶哑地说。
我扶她起来喝水,手臂环过她瘦削的肩膀。她喝得很急,一些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我下意识地用手背替她擦去,触到她喉部细腻的皮肤,感受到她吞咽时的微微震动。
"谢谢。"她轻声说,眼睛却不看我,"...为了一切。"
"不用谢。"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突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墨怀月微微侧头,黑发散落在我的枕头上,像一片小小的黑夜。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林见星,"她突然说,"你真的只是转学生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你知道太多...关于我,关于周沉..."她的声音很轻,但眼神锐利,"就像...你早就认识我一样。"
我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告诉她真相?说我只是一个读过她故事的读者?说她对我来说曾经只是纸上的几行文字?
"我..."
墨怀月突然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没关系,"她轻声说,"等你想说的时候。"
她的手指还停在我脸上,温暖而真实。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我能数清她睫毛的数量,能闻到她呼吸中淡淡的药味,能看到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向前倾身,墨怀月没有后退。就在我们的鼻尖几乎相触的瞬间,门铃突然响了。
我们像触电般分开。墨怀月迅速躺回去,而我则慌乱地擦干眼泪去应门。
透过猫眼,我看到陈悦站在门外,脸色苍白。我打开门,她立刻挤了进来。
"学校翻天了!"她压低声音,"周沉说你和墨怀月偷了学校的贵重物品,还伪造了请假条。副校长已经通知了你们家长..."
"什么?"我如坠冰窟,"但我父母——"
"我知道,他们在外地对吧?"陈悦焦急地说,"但墨怀月的监护人会来学校,周沉说如果明天你们不出现,就要报警了。"
墨怀月在房间里发出一声冷笑:"监护人?我没有监护人。"
陈悦惊讶地看着我:"她在这儿?我还以为..."
"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们。"
陈悦犹豫了一下:"那个...周沉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的..."
"没有!"我厉声打断,"是周沉在陷害我们。他在进行非法药物实验,墨怀月的母亲十年前就被他父亲害死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陈悦瞪大眼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震惊了。
"我...我需要消化一下。"她结结巴巴地说,"但如果你需要帮助...我站你这边。"
送走陈悦后,我回到房间。墨怀月已经挣扎着坐起来,脸色比刚才更差。
"你该休息。"我皱眉道。
"没时间了。"她咬牙试图站起来,却因疼痛倒抽一口冷气,"周沉会销毁所有证据...我们必须今晚去我家。"
"你这样子怎么去?"我按住她的肩膀,"我去就行,你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墨怀月摇头:"太危险...如果周沉的人..."
"告诉我。"我坚定地说。
我们对峙了几秒钟,最终墨怀月妥协了:"书架后面有个暗格...密码是1024,我妈妈的工号。"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银色小钥匙,"用这个。"
我接过钥匙,指尖碰到她的锁骨,那一小片肌肤滚烫而柔软。
"小心。"她轻声说,眼睛里的担忧如此明显,让我心头一热。
"我会的。"我承诺道,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不想离开她,哪怕只是几个小时。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我帮墨怀月吃了退烧药,确保她舒服地躺在床上,然后穿上雨衣准备出门。
"林见星。"在我即将离开时,她叫住我。
我转身,看到她半靠在床头,黑发衬着苍白的脸,像一幅水墨画。
"一定要回来。"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点点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等我。"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这不再只是对一个书中角色的拯救,不再是单纯的正义感驱使。我想看墨怀月笑,想保护她不受伤害,想成为那个让她不再孤独的人。
这种感情,有一个简单而复杂的名字。
雨打在我脸上,冰凉刺骨,但胸口的温暖却挥之不去。我握紧那把银色小钥匙,向墨怀月的家跑去,向真相跑去,也向那个可能的未来跑去——一个墨怀月不必孤独死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