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萌芽

雨声。

这是墨怀月恢复意识时最先注意到的。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节奏杂乱却莫名安心。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在陌生的天花板上——林见星的卧室。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墨怀月试图坐起来，右腿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床头的闹钟显示晚上9:47，林见星已经离开快两个小时了。

"笨蛋..."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被单上林见星留下的凹陷。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息，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合着某种果香——林见星的味道。墨怀月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僵住了。这种近乎痴汉的行为完全不像她。

高烧让思维变得迟钝而混乱。她靠在床头，目光扫过这个不属于她的空间：书桌上散落的天文笔记，墙上贴着的星图，床头柜上几本翻旧了的科幻小说。一切都那么...林见星。

窗外的雨更大了。墨怀月望向漆黑的窗外，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在天文台的夜晚。她十岁生日的前一周，母亲答应带她去看木星冲日。那晚的天文台格外安静，只有她们两个人。母亲调试望远镜时，她在一旁玩着月亮形状的磁铁...

然后停电了。黑暗中，她听到母亲的惊叫和陌生男人的声音。等她终于摸到备用电源开关时，天文台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敞开的观测窗，和地上那本被风吹得哗哗响的《月面行走》。

"妈妈？"十岁的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天文台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从观测窗灌进来，冷得像冰。

墨怀月猛地摇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不要再想了。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将那段记忆锁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但自从林见星出现后，那些锁似乎开始松动...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林见星发来的短信："已到你家门口，一切安全。找到暗格了，密码是多少来着？"

墨怀月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女孩，连问问题都带着一股莽撞的热情。她回复："1024。小心。"

发送后，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又补充一句："别受伤。"

发完就后悔了。这太...亲密了。不像她会说的话。她急忙长按消息想撤回，却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

墨怀月瞬间绷紧身体，手摸向藏在枕头下的折叠刀——她总是随身带着武器，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是我！"林见星的声音从楼梯传来，"我买到退烧药了！"

墨怀月迅速把刀塞回去，调整表情恢复平常的冷漠。但当林见星推门而入时，她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林见星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防水背包。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你发烧更严重了？"林见星一进门就凑到床前，冰凉的手贴上墨怀月的额头，"好烫！我去拿毛巾——"

"东西呢？"墨怀月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生硬。

林见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拍拍背包："都在这儿。你家的暗格真隐蔽，我差点没找到。"

她脱下湿漉漉的外套，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子，然后——让墨怀月心跳加速的是——开始解衬衫纽扣。

"你...干什么？"墨怀月猛地别过脸。

"换衣服啊，我全身都湿透了。"林见星理所当然地说，已经脱到只剩一件白色背心，"放心，我不介意你偷看。"

"谁要偷看！"墨怀月耳根发热，死死盯着墙壁。

耳边传来林见星的笑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墨怀月咬住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头。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林见星纤细的腰线和锁骨处的水珠...

"好了，转过来吧。"林见星终于说。

墨怀月慢慢转回脸。林见星已经换上了干爽的T恤和运动裤，正用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墨怀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所以...你找到了什么？"她刻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林见星盘腿坐在地板上，打开金属盒子："很多。你妈妈的日记，JX-7的原始数据，还有..."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塑料袋，"这个。"

袋子里装着一枚银色芯片。

墨怀月倒吸一口气："妈妈的记忆芯片..."

"什么？"

"她...有备份记忆的习惯。"墨怀月轻声解释，"把重要研究数据加密存储在生物芯片里，植入皮下。"

林见星瞪大眼睛："所以这是..."

"从她手臂取出的。"墨怀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案发现场...他们没有找到这个。"

林见星的表情从震惊变为心疼。她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墨怀月的手，但在半空中停住了："你一直知道凶手是谁。"

"知道和证明是两回事。"墨怀月冷冷地说，"周家势力太大，证据太模糊。"

"但现在不同了！"林见星激动地举起芯片，"有了这个，加上我们收集的其他证据——"

"你太天真了。"墨怀月打断她，"周沉父亲是市议员，和警方高层关系密切。即使有这些，也不足以——"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高烧让她的喉咙火烧般疼痛。林见星立刻跳起来："药！我差点忘了。"

她匆忙翻出刚买的退烧药，倒了杯温水，然后坐在床边，动作自然地扶起墨怀月的肩膀："来，吃药。"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墨怀月浑身僵硬。林见星的手臂环着她的肩膀，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身上有雨水的味道，还有那种特有的阳光气息。

"我自己来。"墨怀月试图接过药片，但颤抖的手指差点打翻水杯。

林见星没有嘲笑她，只是耐心地帮她拿稳杯子："小心。"

药片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墨怀月皱眉，突然嘴里被塞进一颗糖。

"草莓味的。"林见星笑着说，"我小时候最讨厌吃药，妈妈总是这样哄我。"

甜味在舌尖蔓延。墨怀月怔住了。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太陌生了。十岁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对她。

"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自己指的是药还是糖。

林见星微笑着整理药物，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墨怀月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火燎过般发烫。墨怀月缩回手，心跳快得不正常。

一定是发烧的缘故。

"你应该休息。"林见星站起身，"我去客厅睡沙发。"

"等等。"墨怀月叫住她，"资料...我们得先看看芯片里有什么。"

林见星犹豫了："但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事。"墨怀月强硬地说，"电脑在背包侧袋。"

林见星叹了口气，但还是照做了。她取出笔记本电脑，插入芯片。屏幕闪烁几下，弹出一个密码输入框。

"需要密码。"林见星转向墨怀月，"有什么线索吗？"

墨怀月思考片刻："试试'月相1024'。"

密码正确。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文件和几段视频。林见星点开第一个视频——程教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月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视频中的程教授面色憔悴但眼神坚定，"JX-7项目的数据被系统性篡改了。这种药物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但周氏制药为了商业利益..."

视频突然中断，跳转到一段实验室录像。画面中，程教授正在与一个男人激烈争吵——周沉的父亲。

"...你知道这些数据造假会害死多少人吗？"程教授愤怒地说。

"只是暂时的副作用。"周父不以为然，"等药物上市后，我们有足够时间改良..."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已经把真相发给了学术委员会——"

周父突然抓住程教授的手腕："撤回指控，程雨眠。除非你想让你女儿..."

画面在这里中断了。

墨怀月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林见星迅速暂停视频："够了，你需要休息..."

"继续。"墨怀月咬牙道。

下一个视频是程教授独自面对镜头，背景似乎是天文台的休息室。

"如果我遭遇不测，"她声音颤抖，"凶手一定是周氏父子。月月，记住妈妈的话：真理就像木星的大红斑，即使被云雾遮盖也不会消失。芯片里的数据是关键，把它交给李教授..."她突然听到什么声音，紧张地回头，"有人来了...月月，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妈妈爱你..."

视频结束。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敲打窗户。墨怀月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林见星轻轻合上电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早就知道..."墨怀月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知道他们会杀她..."

林见星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我们现在有证据了。视频、数据、你妈妈的证词..."

"不够。"墨怀月摇头，"周家会否认，会说视频是伪造的。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JX-7的危险性和他们掩盖真相的行为。"

林见星沉思片刻："期中考试...周沉计划大规模分发JX-7给优等生。如果我们能拿到他分发药物的实锤..."

"太危险。"墨怀月断然拒绝，"你已经卷入够深了。"

"但——"

"不。"墨怀月直视林见星的眼睛，"这是我的战斗。"

林见星回望着她，突然笑了："不，是我们的。"

这个笑容太耀眼了，墨怀月不得不移开视线。胸口那种奇怪的悸动又来了，像是有一只蝴蝶在肋骨间扑腾。

"你该睡了。"她生硬地说。

林见星点点头，收拾好电脑和芯片："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我煮了粥在厨房，你饿的话..."

"谢谢。"墨怀月低声说。

门关上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墨怀月一个人。她慢慢滑进被窝，林见星的气息包围着她，莫名安心。高烧让思绪变得模糊，她闭上眼睛，却看到林见星的笑脸。

这个闯入她生命的女孩，像一颗流星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期待那声"墨怀月"？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记住林见星喜欢的星座，开始留意她常用的发卡款式，开始...

墨怀月猛地睁开眼。不，不能这样。感情是弱点，亲近意味着软肋。她亲眼见过母亲如何因为爱她而被威胁。周沉已经盯上林见星了，如果他知道...

枕头下的折叠刀冰冷坚硬。墨怀月紧握刀柄，直到指节发白。必须保持距离，为了林见星的安全。

但当她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林见星为她缝合伤口时专注的眼神，是她说"我们是朋友"时坚定的语气，是她浑身湿透却还护着背包的样子...

"林见星..."高烧中的墨怀月无意识地呢喃出声，手指抓紧了留有对方气息的枕头。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天文夏令营。一个小女孩戴着星星发卡，笑着向她伸出手："我叫林星星！我们一起看流星好不好？"

记忆中的阳光那么温暖，小星星的手那么柔软...

墨怀月在梦中流泪了。

门外，林见星站在走廊阴影里，手里拿着准备给墨怀月更换的冰毛巾。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那个总是冷若冰霜的女孩口中唤出，温柔得不像话。

林见星靠在墙上，心跳如雷。她应该进去吗？还是假装没听见？

最终，她轻轻放下毛巾，回到客厅沙发上。这一夜，两个女孩隔着一堵墙，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在雨声中无眠。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时，墨怀月醒了。高烧退了些，头脑清醒许多。她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粥，旁边是张字条："热一热再吃。我去学校打探情况，中午回来。别乱跑。——星"

幼稚的字迹，结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墨怀月拿起字条，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签名。星。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她胸口发紧。

她应该把字条扔掉，应该保持距离，应该...

墨怀月叹了口气，将字条小心地夹进那本《月面行走》的扉页。然后她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笔记本——她的秘密日记。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少儿天文夏令营的合影，小星星和小月亮站在一起，笑得无忧无虑。

在这张照片周围，墨怀月画满了细小的星星和月亮，交织成一个保护性的圆圈。她轻轻触碰照片中小星星的脸，然后迅速合上本子，像是害怕被人发现这个可耻的秘密。

窗外，阳光驱散了夜的阴霾。墨怀月望向天空，那里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无情的蓝。

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一颗星星悄然亮起，无论她如何否认，如何抗拒，那光芒都固执地存在着，照亮她内心最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