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许沉的手指还停留在祁阳的笔记本上,纸张边缘被他无意识捏出一道皱痕。
祁阳站在门口,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嘴角的笑意未减,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偷看别人笔记可不是优等生的作风啊,许委员。”他慢悠悠地走进来,脚步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许沉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紧绷:“你故意激我参赛,就为了这个?”他指了指那页写满分析的字迹,“收集对手数据?”
祁阳耸耸肩,伸手抽回笔记本塞进书包:“体育竞技,知己知彼很正常吧?”
“这不是竞技,只是校运会。”许沉的声音罕见地提高了几分,“而且我们是一个班的。”
“所以才有趣。”祁阳忽然凑近,近到许沉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你平时把自己藏得太严实了,连跑步都要选没人的傍晚。我总得想办法看清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许沉呼吸一滞。他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就走,却在门口被祁阳拦住。
“生气了?”祁阳歪头看他,语气轻佻,但眼神认真,“那比赛我让你三秒?”
“不需要。”许沉推开他,“我会用实力赢。”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像是一条逃离的路径。身后,祁阳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末早上七点,操场见!”
许沉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壁灯,餐桌上扣着已经凉透的饭菜。他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爸。”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回音,“又去跑步了?”
“学生会工作。”许沉下意识撒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校运会的事情?”父亲顿了顿,“你没报名吧?”
许沉喉咙发紧。他想起初中那次市数学竞赛,因为同一天有校运会接力赛,父亲直接给班主任打电话替他取消了参赛资格。
“没有。”他听见自己说,“只是组织工作。”
“很好。高二很关键,别被无关活动分心。”父亲的声音缓和下来,“周末我回去检查你的奥数进度。”
电话挂断后,许沉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周六的操场空无一人,晨雾像一层纱幔笼罩在跑道上。许沉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做完热身运动时,祁阳才姗姗来迟,手里还拎着两袋豆浆。
“哟,真准时。”祁阳把其中一袋递给他,“喝吗?加糖的。”
许沉没接:“我不喝甜食。”
“知道,所以这杯是无糖的。”祁阳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另一袋,“你上次体育课买水,特意选了无糖茶饮。”
许沉僵住:“你连这个都记?”
“职业习惯。”祁阳笑着把吸管戳进豆浆,“开始吧?先说好,今天只是摸底,我不会用全力。”
“不需要你让。”许沉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运动衫。他很少在白天跑步,阳光直射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
祁阳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嘛,居然有肌肉。”
许沉没理他,径直走向跑道起点。两人并肩蹲下时,祁阳突然说:“你跑步的时候,左肩会比右肩低两度左右,影响平衡。”
许沉猛地转头看他。
“现在好多了。”祁阳咧嘴一笑,“三、二、一——跑!”
前两圈许沉一直保持领先。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控制呼吸,刻意忽略身后祁阳的脚步声。但第三圈过半时,那道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他忍不住回头,发现祁阳停在弯道处,弯腰撑着膝盖,肩膀剧烈起伏。
“你……”许沉减速绕回去,“怎么了?”
祁阳抬头时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却还强撑着笑:“没事,早饭吃少了。”
许沉皱眉,目光扫到他按在右腹的手:“岔气?”
“老毛病。”祁阳试图直起身,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操……”
许沉沉默片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医务室。”
“不用!”祁阳挣扎了一下,“休息会儿就好。”
“你肋骨下方有旧伤。”许沉声音很平静,“从你跑步时的呼吸模式和刚才的疼痛点能看出来。如果继续硬撑,校运会你真的会输给我。”
祁阳僵住了。晨雾散去,阳光照在他锁骨处的疤痕上,像一道银色的锁。
“……你知道体育特长生转学需要原校教练推荐信吗?”他突然问。
许沉摇头。
“我没有推荐信。”祁阳轻声说,“我是被临海中学田径队开除的。”
树梢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惊碎了这一刻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