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拍的夜戏设在废弃医院布景。消毒水味从道具瓶里漫出来,混着威亚钢丝的铁锈气,钻进鼻腔时,后颈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摸了摸星星耳饰,冰凉的金属贴着耳垂,稍微压下了那阵熟悉的眩晕。
“各单位准备——”场记板拍下的脆响里,我被推搡着撞向墙壁。额头磕在石膏像底座的瞬间,有个画面突然炸开:同样惨白的墙面,有人用校服袖子替我擦嘴角的血,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停!”导演的吼声把我拽回现实。我盯着满地碎玻璃,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剧本。穿深灰西装的王宇站在监视器旁,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侧脸的线条冷得像手术刀。
“景谦,脸色怎么这么差?”Alice的手链勾住我胳膊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往我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刚王宇来说,苏逸舟明天进组,替掉原来的男三号。”
薄荷的凉意在舌尖炸开,我突然想起巴黎公寓的冰箱。去年冬天我总在深夜惊醒,打开冰箱就看见贴满的便签,全是陌生的字迹:“记得吃胃药”“别碰冰咖啡”。护士说这些是“家属”留的,可我翻遍手机相册,连张能对得上号的脸都没有。
化妆间的镜子蒙着层水汽。我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忽然被人从身后递过条热毛巾。雪松味的呼吸擦过耳畔时,我手里的梳子“当啷”掉在地上——这味道,和庆功宴那晚斜对角男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苏老师?”我转过身,撞进副金丝眼镜里。男人正弯腰捡梳子,深灰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腕间银链晃了晃,半颗星星坠子贴着皮肤,像枚褪色的烙印。
“林老师,”他把梳子递回来,镜片后的目光在我耳尖停顿两秒,“明天有场对手戏,提前熟悉下台词?”
我攥着梳子的指节泛白。剧本里的台词突然变成乱码,只有他的声音在耳边循环——七年前社团活动室,有人也是这样叫我“林老师”,当时我正趴在他肩头改剧本,笔尖不小心划到他颈侧,留下道浅红的印子。
“景谦?发什么呆呢?”Alice闯进来时,手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苏逸舟已经站直了,正低头看手机,侧脸在顶灯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王宇跟在他身后,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苏哥,该去试装了。”
他们走后,Alice突然按住我肩膀。镜子里的我们都在发抖,她的手链缠在我手腕上,两颗铃铛死死卡在一起。“你没发现吗?”她声音发颤,“苏逸舟的眼镜,和你那张樱花照片里左边那人戴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镜中自己的耳尖还红着,像被谁狠狠捏过。窗外的雨又下大了,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多像七年前救护车的鸣笛。化妆台抽屉里,那张被我翻得起毛的照片正躺在角落,左边少年的脸始终模糊,只有腕间的红痕清晰得像昨天刚留下的。
凌晨三点的走廊空无一人。我抱着剧本往休息室走,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时,苏逸舟正站在应急灯的光晕里,手里捏着枚星星耳饰——是我白天掉在道具架后的那只。
“你的东西。”他递过来时,银链上的星星坠子擦过我手心。触感像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记忆深处最软的地方。
“谢谢苏老师。”我低头去接,却被他轻轻攥住手腕。雪松味的呼吸落下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林景谦,七年前社团招新,你说过要送我枚完整的星星吊坠。”
后颈的伤突然火烧火燎地疼。我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那些被药物压下去的碎片疯狂涌上来:樱花树下的领结,救护车的红灯,还有抓着他手腕时,指甲陷进皮肤的痛感。
“我……”喉咙像被堵住,眼泪突然砸在他手背上。
他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擦过我眼角:“现在补,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