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床铺成了丁程鑫最后的堡垒。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茧，试图隔绝那个喧嚣的、充满马嘉祺气息的世界。可黑暗和寂静反而放大了感官。腰间仿佛还残留着楼梯间那只手臂滚烫的箍紧感，脚踝处那极其轻微的、如同羽毛拂过般的摩挲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带着挥之不去的麻痒，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神经。更可怕的是鼻息间——那清冽的冷杉混合着干净皂粉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羊绒衫的暖意和奔跑后的微汗，霸道地盘踞在他的嗅觉记忆里，驱之不散。
“混蛋…阴魂不散…”丁程鑫把脸埋进枕头，发出闷闷的低咒，试图用愤怒驱散心底那团混乱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悸动。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职责！是巡查！是学生会长对普通同学（虽然这个“普通”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责任！马嘉祺那种人，怎么可能……
“丁儿！丁哥！开门啊！历史性时刻！”宋亚轩兴奋的拍门声和嚎叫穿透门板，“论坛炸穿了！马嘉祺踹门救你！搂腰奔逃！医务室独处！高清（糊）视频都有了！你快出来看！贺峻霖那帖子写得跟小说似的！快！分享第一手感受！”
丁程鑫猛地用枕头捂住耳朵。感受？他只想失忆！他烦躁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目光落在床头柜那罐刺眼的红瓶子上。他一把抓过来，对着自己那只缠着绷带、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指尖温度的脚踝，泄愤似的再次狠狠按下喷头！
“嗤嗤嗤——！”
浓烈刺鼻的药雾弥漫开来，冰冷的刺痛感终于短暂地压过了那恼人的麻痒和灼热。他盯着白色的药雾，咬牙切齿地低吼：“职责！巡查！职业病！马嘉祺！你离我远点！”
他决定彻底执行“反马嘉祺”策略。脚伤成了完美的借口。除了必要的专业课（选马嘉祺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时段），他把自己彻底焊死在宿舍床上。吃饭？让刘耀文打包带回来。活动？一概推掉。舞蹈教室？打死也不去！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缩回壳里的蜗牛，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那个“心机深沉冰山怪”的时空坐标。
论坛的热度在贺峻霖的推波助澜下持续燃烧，各种角度的“分析”、“爆料”、“小作文”层出不穷，描绘着那晚“英雄救美”的每一个细节，揣测着医务室里“不为人知的暧昧”。丁程鑫屏蔽了所有相关群聊和论坛提醒，试图用鸵鸟政策维持表面的平静。只是夜深人静时，黑暗中，楼梯间紧贴的胸膛，医务室里专注的侧脸和指尖的触感，总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脚踝的肿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消退。一周后，绷带拆掉，虽然还不能剧烈运动，但走路已无大碍。被憋坏了的宋亚轩和刘耀文连拖带拽，终于把他从宿舍的茧里挖了出来。
“走走走！丁哥！再躺下去你要发霉了！”刘耀文架着他一只胳膊，“张哥说他们系今天在活动中心搞烘焙兴趣小组开放日，有免费的点心吃！去尝尝！散散心！”
活动中心一楼的小礼堂被临时改造成了烘焙坊，空气中弥漫着黄油、面粉和糖霜的甜香。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种半成品和工具，穿着围裙的学生们正热火朝天地揉面、裱花、烤饼干。张真源系着一条印着小猫的围裙，正耐心地指导一个学妹打发奶油，看到他们进来，温和地笑了笑，招手示意他们自便。
甜点的香气和热闹的氛围确实冲淡了丁程鑫心头的郁结。他被宋亚轩塞了一块刚出炉、还带着温热的曲奇，酥脆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怎么样？好吃吧？”宋亚轩自己也叼着一块，含糊不清地说，“张哥手艺真不错！诶，你看那边，贺峻霖和严浩翔在祸害…啊不是，在创作他们的抽象派蛋糕呢！”
丁程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贺峻霖正拿着裱花袋，一脸严肃地在一个戚风蛋糕胚上挤出歪歪扭扭、五颜六色的线条，严浩翔抱着手臂在旁边毒舌点评，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这熟悉的、没心没肺的吵闹场景，让丁程鑫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浅笑。
就在这时，活动中心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丁程鑫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马嘉祺。
他正从门口走进来，身边跟着两位西装革履、气质沉稳的中年人，看样子是校外的重要访客。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领带系得端正，头发梳理得清爽利落。他微微侧身，向访客介绍着什么，姿态从容不迫，神情是惯有的清冷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充满甜腻气息的烘焙坊格格不入的精英气场。
丁程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半块曲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凉的麻木感。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处理那些高大上的金融事务吗？！
巨大的慌乱和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低下头，身体僵硬地往宋亚轩身后缩，试图用好友的身形挡住自己，心里疯狂祈祷：别看见我！千万别看见我！
然而，仿佛心有灵犀，又或者是他那瞬间僵硬的动作太过突兀，马嘉祺的目光，在扫视场内、向访客介绍环境时，极其自然地、精准地，越过了中间喧闹的人群，落在了那个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脸色瞬间苍白的丁程鑫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马嘉祺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微怔，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覆盖。那里面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丁程鑫完全看不懂的、仿佛沉淀了许久的……沉郁？
他的视线在丁程鑫苍白的脸上停顿了大约两秒钟，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重量，穿透了喧嚣的空气，精准地压在丁程鑫紧绷的神经上。丁程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进肉里，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不让自己在那目光下落荒而逃。
就在丁程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马嘉祺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他转向身边的访客，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介绍，声音平稳清冽，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带着访客在靠近门口的区域稍作停留，看了看张真源他们展示的成品点心，简短地交流了几句，便礼貌地引着客人朝活动中心内部的会议室方向走去。整个过程，他再也没有看丁程鑫一眼。
直到那挺拔清冷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拐角，丁程鑫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了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感觉腿有些发软。
“我的天…吓死我了…”宋亚轩也拍了拍胸口，凑过来小声嘀咕，“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啧，感觉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丁儿，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丁程鑫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得罪？他也不知道！明明被“跟踪”、被“骚扰”、被当众“社死”的是他！为什么马嘉祺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没事了没事了，他走了。”刘耀文憨憨地安慰，递过来一块新的曲奇，“丁哥，吃这个，压压惊。”
丁程鑫哪里还有胃口。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去趟洗手间。” 他需要冷水，需要独处，需要冷静一下快要爆炸的神经。
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向活动中心角落的洗手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稍稍驱散了脸颊的滚烫和心头的混乱。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那双依旧带着惊惶的狐狸眼，只觉得无比疲惫。他和马嘉祺之间，到底算怎么回事？那晚的拥抱、医务室的触碰、刚才那沉甸甸的眼神……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深吸一口气，用纸巾擦干脸，推开门走了出去。刚走到洗手间外的走廊拐角——
一个沉默的身影，如同雕塑般，静静地倚靠在拐角另一侧的墙壁上。
马嘉祺。
他竟然没走！他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丁程鑫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瞳孔骤缩！刚刚压下去的恐慌和混乱瞬间卷土重来，比刚才更加汹涌！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想逃回洗手间！
“丁程鑫。”
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定住了丁程鑫想要逃离的脚步。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像冰冷的绳索，缠住了他的脚踝。
丁程鑫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前一小块光洁的地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烘焙坊传来的模糊喧闹。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丁程鑫能感觉到那道沉甸甸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头顶，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来质问他在论坛上的“污蔑”？还是来嘲笑他那晚在医务室的失态？或者……是为了那张该死的课表？
就在丁程鑫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时，马嘉祺动了。
他朝着丁程鑫的方向，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同冷杉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极淡的、属于会议室的纸墨味道，强势地扑面而来，瞬间笼罩了丁程鑫。
丁程鑫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猛地抵上了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马嘉祺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丁程鑫能清晰地看到他西装领口一丝不苟的折痕，能看清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轮廓。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侵略感。
丁程鑫被迫抬起头，撞进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在烘焙坊时的沉郁，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丁程鑫完全无法解读的情绪。探究？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攫住了丁程鑫！他像一只被猛兽逼到角落的猎物，浑身僵硬，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想推开他，想大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那张近在咫尺、俊美却冰冷的脸，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马嘉祺的目光沉沉地锁着他，从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滑过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最后落在他因为紧咬而微微泛白的下唇上。那目光专注得令人心慌，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穿透力。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就在丁程鑫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这无声的对视和令人窒息的距离中时，马嘉祺再次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
丁程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干什么？！他惊恐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朝着自己伸过来！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碰触他。它越过了丁程鑫的肩膀，似乎只是随意地撑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是手背关节敲击在墙壁瓷砖上的声音。
马嘉祺的手臂，就这样横亘在丁程鑫身侧，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禁锢圈。他没有碰到丁程鑫分毫，但那近在咫尺的手臂，那撑在耳侧墙壁上的手，那笼罩下来的阴影和气息，却比任何实质性的接触都更具压迫感！
丁程鑫感觉自己被完全困在了这个由冰冷墙壁和马嘉祺气息构成的狭小空间里！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脸颊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是要炸裂！他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拉开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和羞愤而微微发抖。
马嘉祺微微低下头。距离更近了。丁程鑫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
然后，在丁程鑫惊恐到极致的注视下，马嘉祺的另一只手，缓缓伸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
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凶器，不是文件。
而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有些磨损的——纸条。
丁程鑫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纸条吸引。那纸张…很普通，是随处可见的便签纸。
马嘉祺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纸条，极其平稳地、缓慢地，递到了丁程鑫的面前。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颤抖。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沉沉地看着丁程鑫，里面翻涌着丁程鑫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深沉，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
丁程鑫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纸条？他给他纸条干什么？道歉？威胁？还是……新的“行程指示”？
巨大的困惑和依旧无法消散的恐慌让他僵在原地，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纸条，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马嘉祺也没有催促。他就这样维持着递出纸条的姿势，手臂撑在丁程鑫耳侧的墙壁上，将他困在自己气息笼罩的方寸之地。他微微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丁程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无声地施加压力。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丁程鑫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咚！咚！咚！
这声音敲打着他的耳膜，也敲打着两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马嘉祺捏着纸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的喉结似乎也微微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冰面，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丁程鑫混乱的心湖上：
“拿着。”
不是请求，依旧是命令。却比刚才在医务室门口那句“开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
丁程鑫像是被这声音蛊惑了，又像是被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逼到了绝境。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巨大的迟疑和抗拒，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纸条的一角。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纸条的瞬间——
马嘉祺撑在他耳侧墙壁上的那只手，猛地收了回去！
那令人窒息的禁锢感骤然消失！笼罩着他的阴影和气息也随之撤离！
丁程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马嘉祺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迈开他那标志性的、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决绝意味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深灰色的西装背影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挺拔清冷，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靠近、那无形的禁锢、那沉甸甸的纸条交接，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觉。
走廊里，只剩下丁程鑫一个人，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手里捏着那张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尖温度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他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脸颊滚烫，指尖冰凉，整个人像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飓风，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他缓缓低下头，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地，展开了那张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纸条。
洁白的便签纸上，只有两个用黑色钢笔写下的字迹。字迹清峻有力，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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