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窗户口溜进高一(3)班时,宁枝沫正低头用红笔圈着英语单词表上的错误。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很轻,混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嬉笑打闹里,像颗安静悬着的水珠。
“枝沫!你看我刚从楼下小卖部抢的,限量版草莓糖!”向依依抱着一摞练习册冲过来,马尾辫甩得老高,把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糖球拍在她桌上,“刚看见凌延跟人在走廊抢最后一袋薯片,那傻样儿,差点撞着教导主任。”
宁枝沫笔尖顿了顿,抬头时正看见凌延从后门溜进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捏着半袋拆开的薯片,看见她看过来,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脚步轻快地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
“早啊同桌,”他把薯片往她面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点没散去的雀跃,“刚跟三班那家伙比谁跑得快,我赢了,分你点。”
宁枝沫摇摇头,把摊开的单词本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放书包的位置:“不用了,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凌延每次听她说话,都觉得周围的嘈杂好像会自动调低音量。
他也不勉强,自己抓了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嚓声在安静的角落格外清晰。目光扫过她放在桌角的保温杯,突然“咦”了一声:“你今天没带冰饮料啊?”
宁枝沫手紧了紧保温杯的盖子,指尖有些凉。昨天放学淋了点雨,今早起来就觉得喉咙发紧,说话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怕喝咖啡更不舒服,就换成了温水。
“嗯,想喝点热的。”她低着头,没敢看他,怕被发现异样。
凌延没再追问,转过去跟后桌讨论起昨晚的球赛,声音里的活力像阳光一样挡不住。宁枝沫悄悄侧过脸,看着他被阳光照得发暖的侧脸轮廓,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她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单词本,却发现那些熟悉的字母在眼前晃来晃去,鼻尖突然有些发痒,她赶紧用手背捂住嘴,闷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凌延的声音立刻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惊讶。
宁枝沫摇摇头,脸颊有点发烫:“没有,可能是灰尘进鼻子了。”
他显然不信,伸手就要探她的额头:“我看看烧不烧。”
她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缩,正好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凌延的手停在半空,只好讪讪地收回去,冲她做了个“下课再说”的口型。
一整节课,宁枝沫都觉得头有点沉。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函数图像像在转圈,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咽口水都觉得疼。她悄悄拿出纸巾,捂住嘴又咳了几声,尽量让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忽然,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悄悄往她抽屉里塞了个东西。她愣了一下,低头看见是一包感冒灵颗粒,包装是粉色的,上面画着只抱着杯子的小熊。抬头时,凌延正假装认真看黑板,耳朵却悄悄红了。
“我看见你早上打喷嚏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嘴角还勾着笑,“抽屉里有热水吗?赶紧冲了喝。”
宁枝沫捏着那包感冒药,指尖传来包装袋的温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凌延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细心。上次她笔袋拉链坏了,第二天他就从家里带了个新的拉链头;她值日擦黑板够不到最上面,他总能“恰好”路过,顺手帮她擦干净。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感冒药放进书包侧袋里,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小熊图案。
午休时,向依依扒着她的桌子,一脸担忧:“枝沫,你脸色好差啊,是不是真感冒了?我这儿有含片,你要不要?”
“没事,”宁枝沫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着凉,喝点热水就好了。”
“我就说让你昨天别淋着回来吧,”向依依皱着眉,突然瞥见凌延正拿着手机在查什么,凑过去一看,乐了,“哟,凌延,你查‘感冒了吃什么好得快’干嘛?你也感冒了?”
凌延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锁屏,脸上有点不自然:“我……我帮我弟查的,他昨天玩水着凉了。”
向依依显然不信,冲宁枝沫挤了挤眼睛,笑着跑开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大部分都去食堂吃饭了。宁枝沫拿出早上带的三明治,没什么胃口,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喉咙越来越疼,头也昏沉沉的,她趴在桌子上,想稍微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一件带着阳光味道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睁开眼,看见凌延正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
“刚去医务室借的热水,”他把杯子递给她,是她的保温杯,里面被重新灌满了热水,“把药冲了吧,我看你脸都白了。”
宁枝沫坐起来,外套从肩上滑下去一点,她赶紧抓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她低着头,把那包感冒灵倒进杯子里,热水冲下去,棕色的颗粒慢慢散开,散发出甜甜的药味。
“有点烫,慢点喝。”凌延在旁边看着,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我刚去食堂给你打了点小米粥,你多少喝点,空腹吃药不好。”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盖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还卧了个荷包蛋。宁枝沫愣住了,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我跟食堂阿姨说我同桌感冒了,想喝点粥,她特意给我盛的,”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有点淡,你要是不爱吃……”
“没有,”宁枝沫打断他,声音带着点哽咽,她赶紧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着粥,“很好,谢谢你。”
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因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她从小就不太会表达,朋友不多,像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陌生又让人安心。
凌延见她开始喝粥,松了口气,坐到自己座位上,也拿出面包啃起来,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她喝粥的样子很安静,小口小口地抿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感冒有点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下午要是实在难受,就跟老师请假回家吧,”他忽然说,“我帮你把作业记下来。”
宁枝沫摇摇头:“不用,下午有英语小测,我想参加。”
“学霸就是不一样,”凌延夸张地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笑意,“那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帮你举手叫老师。”
她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杯子里的感冒灵也凉得差不多了,她端起来一口气喝掉,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喉咙里的疼痛感好像真的减轻了些。
下午的英语小测,宁枝沫握着笔的手有点发软,写着写着就觉得眼皮发沉。她用力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不小心把笔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明显。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笔杆,就看见另一只手先一步把笔捡了起来,是凌延。他没说话,只是把笔轻轻放在她桌上,然后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笔递给她,笔杆上还贴着个小熊贴纸,跟早上那包感冒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用我的吧,这支好写。”他压低声音说,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宁枝沫接过笔,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他的手很暖,像带着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她低下头,握紧那支笔,心跳得飞快,连带着原本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些。
小测结束后,向依依跑过来,手里拿着两张演唱会门票,兴奋地晃了晃:“枝沫,下周末的演唱会,我好不容易弄到的票,一起去啊?”
宁枝沫刚想说话,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凌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急,“都说让你别硬撑了,走,我送你去医务室。”
他半扶半搀着她站起来,她的体重很轻,靠在他身上时,像一片羽毛。向依依也急了:“我去跟老师请假!”
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吊扇慢悠悠转着的声音。校医量完体温,说是低烧,让她躺着休息会儿。凌延把她的书包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像个小跟班一样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可爱。
“你回去上课吧,我没事的。”宁枝沫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看着他说。
“没事,我跟老师请假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含颗糖吧,药不是有点苦吗?”
是向依依早上给她的那种草莓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宁枝沫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嘴,他小心翼翼地把糖放进她嘴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耳朵又红了。
甜甜的草莓味在嘴里散开,冲淡了药的苦味。宁枝沫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那点因为感冒带来的难受,好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甜意融化了。
“凌延,”她轻声说,“谢谢你。”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看得他心跳漏了一拍。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声音有点不自然:“谢什么,我们是同桌啊。”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侧脸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宁枝沫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场不太舒服的感冒,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也许,有些悄悄递来的温暖,比任何感冒药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