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银色的刃尖上,那滴暗红的鼠血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木柴表面洇开一小朵转瞬即逝的猩红印记。刃身上流淌的银色光纹也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悄然熄灭,重新沉入冰冷的金属深处。
柴房内,死寂重新降临,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唯有霍雨瞳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带着灼热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搅起微弱的涟漪。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手腕微旋、短刃斜刺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角落的石像。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银焰已然熄灭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刃尖残留的那抹暗红上。指尖传来短刃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鼠尸那尚带余温的、令人作呕的滑腻。
一击毙命。
不是力量,不是速度。是那双眼睛!是那双被诅咒、被恐惧、被李管事称之为“邪门”的眼睛!在死亡威胁的最后一瞬,在娘亲遗刃冰冷的指引下,它展现出了近乎神迹般的洞察与掌控!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战栗感,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明悟与确认。这双眼睛,这柄短刃,它们不是灾厄,它们是力量!是娘亲用生命留下的、足以撕裂这冰冷地狱的力量!
“嗬……”一声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哑气流从霍雨瞳喉咙里挤出。她终于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手臂。短刃冰冷的刃身贴着她滚烫的脸颊滑过,带来一丝短暂的、奇异的清明。
目光从鼠尸移开,落在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小手上。掌心那道最深的伤口,在刚才爆发性的动作下再次撕裂,温热的血珠正缓慢地渗出,沿着冰冷的刀柄木纹蜿蜒流淌。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伤口上的瞬间——
嗡!
一种微弱的、如同寒潭深处被惊动的涟漪般的精神波动,极其不稳定地从她眉心扩散开来!灵眸的力量,在经历了短刃意念冲击和生死搏杀的极限压榨后,并未彻底沉寂,反而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在剧痛的余烬中,顽强地保留了一丝更精纯、更驯服的余火!
这一次,没有撕裂般的剧痛,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背负千斤的疲惫感。但视界却异常清晰!
在她此刻的“视野”中,掌心的伤口被瞬间放大、解析!皮肤破损的边缘如同干涸的河床,鲜红的血珠在冷空气中缓慢凝结。更清晰的是,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极其细微的冰蓝色能量粒子!它们如同受到无形磁场的微弱吸引,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明显有别于之前无序状态的方式,朝着她掌心伤口的方向,极其微弱地汇聚!
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顺着伤口边缘的皮肤悄然渗入。虽然微弱,却带来一种清晰的、如同冰泉浸润龟裂大地的舒缓感。伤口边缘细微的毛细血管似乎在这股冰凉能量的刺激下,出现了极其轻微的收缩,减缓了血液的渗出!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远比之前吞食冻鱼或短刃反哺时更加精纯凝练的冰凉能量流,顺着被激活的细微经脉,缓缓汇入了她近乎枯竭的小腹丹田!这股能量流虽然细小如涓滴,却异常坚韧,不仅驱散了脏腑深处的一丝灼热阴霾,更让她因高烧而昏沉的头脑,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醒!
灵眸……在进化!在与这柄短刃共鸣!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把,瞬间照亮了霍雨瞳绝望的心房!她强忍着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虚弱,死死攥紧手中的暗银短刃。冰冷的刀柄仿佛成了她与这冰冷世界对抗的唯一支点。
就在这时,腹中那火烧火燎、如同无数利爪疯狂抓挠的饥饿感,伴随着身体的虚弱和高烧的灼热,再次凶猛地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更加难以忍受!胃袋在疯狂地痉挛、抽搐,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异常清晰。
目光,不由自主地、缓缓地移向短刃尖端。
那只灰黑色的凶鼠尸体,依旧挂在冰冷的刃尖上。小小的身体软塌塌地垂着,暗红的血珠正从咽喉的致命伤口处缓慢渗出,滴落。浓重的、带着腥臊气的死亡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食物……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霍雨瞳的脑海!胃部的痉挛瞬间加剧,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恶心与渴望的酸水!
吃……吃了它?
这个想法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刚才被老鼠袭击时更甚!胃部剧烈地翻腾起来,强烈的呕吐感让她猛地弓起身子,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一点带血的酸水。口腔里弥漫着苦涩和铁锈的味道。
不!她是人!不是野兽!怎么能……
可是……娘亲冰冷的尸体……萍儿姐姐青紫的嘴唇……雪地上猩红的“报仇”二字……李管事那张刻薄阴毒的脸……还有柴房外无边无际的寒冷、饥饿与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可能!
这个冰冷坚硬、带着血腥气的念头,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斩断了所有犹豫、所有软弱、所有属于“人”的矜持与底线!
霍雨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挣扎和恐惧彻底熄灭,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被绝望和仇恨彻底淬炼后的、属于掠食者的眼神!
她不再犹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果断。手腕猛地一抖!
噗嗤!
暗银色的刃尖精准地一挑,那只鼠尸便脱离了刃身,掉落在她面前冰冷的木柴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霍雨瞳伸出那只沾满自己血污的手,一把抓起那只尚带余温、散发着浓重腥气的鼠尸。冰冷的皮毛触感让她指尖微微颤抖。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灌入肺腑。
然后,她低下头,张开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牙齿穿透皮毛,撕裂肌肉,咬碎细小的骨头!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骚臭和内脏特有腥气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冰冷滑腻的生肉和温热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糊状物!
“呕——!”强烈的生理性反胃让她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部疯狂地抽搐、痉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
但霍雨瞳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她强迫自己不去感受那令人崩溃的味道,不去想象口中咀嚼的是何物!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如同钢铁浇铸的信念:吞下去!这是力量!是活下去的养料!
她梗着脖子,喉咙肌肉剧烈地蠕动,用尽全身意志力,如同吞咽烧红的炭块,将那冰冷腥臭的血肉混合物强行咽了下去!
冰寒顺着食道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和刺痛。但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吞食冻鱼时更加清晰、更加灼热的能量流,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猛地从胃部深处爆发开来!这股能量流带着一种野性的、暴躁的气息,虽然驳杂,却异常凶猛!
“唔!”霍雨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股源自生鼠血肉的、原始而暴烈的能量,与她体内刚刚被短刃反哺和灵眸牵引而来的精纯冰冷能量,如同冰与火的洪流,在她年幼脆弱的经脉里轰然相撞!
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经脉仿佛要被这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强行撑爆、撕裂!高烧带来的灼热感被这股野性能量瞬间点燃,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一团火焰!
但就在这能量冲突、身体濒临崩溃的极限时刻——
嗡!!!
她手中紧握的暗银色短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体内狂暴的能量冲突和濒临崩溃的危机!刃身深处那些沉寂的银色光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再次唤醒!这一次,光芒并非爆发,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起伏,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稳定而冰冷的韵律!
这股冰冷的韵律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皮肉,连接上霍雨瞳体内那两股狂暴冲撞的能量!精纯的冰冷能量仿佛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瞬间变得驯服、凝练!而那股源自鼠尸的、野性暴躁的能量,则如同被无形的寒冰锁链缠绕、禁锢,其狂暴的势头被强行压制、梳理!
两股能量在短刃冰冷韵律的引导和压制下,不再疯狂对冲,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痛苦、却又带着某种玄奥规律的方式,艰难地……融合!
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能量被强行梳理融合而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深入骨髓!霍雨瞳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木柴堆上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投入熔炉又瞬间扔进冰海的虾米,剧烈地痉挛、抽搐!汗水、血水混合着刚才呕吐的秽物,将她全身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刃身上。
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体内能量的剧烈冲突与短刃冰冷韵律的强行梳理。这过程痛苦得如同凌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野性的能量被冰冷的韵律强行“冻结”、融入那缕精纯的寒流之中——
一股全新的、微弱却异常凝练坚韧的冰冷能量流,终于在她的小腹丹田处缓缓成型!如同在狂暴的冰火风暴中心,强行凝聚出的一颗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星核!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满身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虚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感,却如同深埋地底的寒铁,在她身体最深处悄然沉淀下来。
霍雨瞳脱力地瘫倒在冰冷的木柴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腥臊气。她摊开那只紧握着短刃的手。掌心伤口边缘,凝结的血痂下,似乎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冰蓝色光泽。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柴堆上。柴房顶棚破败的缝隙里,几缕惨淡的月光艰难地挤了进来,如同冰冷的银屑,洒落在她苍白带血、布满汗渍和污秽的小脸上,也洒落在她手中那柄紧握不放的暗银色短刃上。
月光下,“霍云儿”三个小小的古体字,在冰冷的刃根处,反射着幽微而执拗的寒光。
霍雨瞳涣散的目光,透过顶棚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被无边黑暗笼罩的、冰冷死寂的夜空。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星火,在经历了灵眸的剧痛、意念的冲击、生死的搏杀、血肉的吞噬、能量的融合淬炼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钢,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脆弱,沉淀下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更加内敛的……实质。
那不是火焰。
是刃。
一柄刚刚在血肉与绝望中开锋、饮下了第一口仇敌之血的——复仇之刃。
柴房外,夜风呜咽,如同无数徘徊的怨灵,在公爵府森严的阴影里,低吟着无人能解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