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火
林深第一次见到那东西,是在终南山的暴雨夜里。
他缩在采药人留下的石屋里,听着窗外惊雷炸得山响,篝火噼啪作响,映得石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作为生物系的实习生,跟着教授来秦岭考察本是件新鲜事,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散了队伍,他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轰隆——”
又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石屋门口的雨幕里,赫然多出一道庞然黑影。林深的呼吸瞬间停滞,手里的柴刀“哐当”掉在地上。那东西太大了,蜷缩着也能顶到石屋的横梁,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躯体在闪电下泛着冷光,长长的尾巴随意搭在门槛上,尾尖偶尔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火星。
是龙。
这个只存在于古籍和传说里的生物,此刻正垂着那颗覆盖着骨刺的头颅,琥珀色的竖瞳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一只误入领地的兔子。
“别……别吃我。”林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背死死抵住石壁,指尖抠进潮湿的泥土里。他曾在博物馆见过恐龙化石,可眼前这生物带来的压迫感,是任何史前巨兽都无法比拟的——那是一种混合着蛮荒与神圣的气息,仿佛天生就该凌驾于万物之上。
龙没有动,只是缓缓吐出分叉的舌头,像是在嗅闻他的气味。忽然,它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林深这才注意到,它左前爪的鳞片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墨绿色的血液正顺着爪尖滴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原来它受伤了。
恐惧稍稍退去,林深的生物本能开始作祟。他慢慢捡起地上的急救包——那是出发前教授强制要求带的——颤抖着递过去:“我……我能帮你处理伤口吗?”
龙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判断他的意图。过了半晌,它竟真的往前挪了挪,将受伤的爪子轻轻放在林深面前。那爪子比林深的胳膊还粗,锋利的趾甲闪着寒光,却在靠近他时刻意收敛了锋芒。
酒精棉触碰到伤口的瞬间,龙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震得石屋顶上落下簌簌尘土。林深吓得手一缩,却见龙只是偏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怒意,反倒像是在说“继续”。
包扎到一半,外面传来搜救队的呼喊声。林深又惊又喜,刚要回应,龙却忽然用尾巴将他圈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它的呼吸拂过林深的脖颈,带着硫磺与松脂混合的奇异气味。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一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林深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某种意识的传递,“人类总是害怕未知的东西。”
林深愣住了,这才意识到,龙不仅能沟通,还能读懂他的心思。搜救队的声音越来越近,龙忽然松开他,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金光,从石屋的缝隙里钻了出去,只留下一片带着余温的暗金色鳞片,和一句消散在雨里的话:
“终南山的雾,每年三月会为你开。”
三天后,林深被搜救队找到,队友们都说他是饿晕了产生幻觉,只有他自己知道,石屋里那道琥珀色的目光,是真实存在过的。他把那片鳞片藏在贴身的口袋里,鳞片总是带着一丝暖意,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半年后,林深放弃了保研名额,申请到终南山自然保护区当研究员。报到那天,他站在云雾缭绕的山脚下,看着远处山峰在雾中若隐若现,忽然觉得口袋里的鳞片烫了一下。
抬头时,云端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穿透了层层雾霭。
林深笑了,握紧口袋里的鳞片,一步步走进了那片终年不散的迷雾里。他知道,有些传说,从来都不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