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龙与星尘

最后一片鳞片从阿烬的脊背剥落时，他正趴在星尘海的岸边。

玄黑色的鳞片坠入海中，触到那些漂浮的星尘，瞬间化作细碎的火星。海面上的星尘却像是被惊动的萤火，纷纷朝他涌来，落在他裸露的脊背上，烫得他闷哼出声。

“快死了吗？”

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烬费力地抬头，看见个裹着星尘织成的袍子的少年，正蹲在他面前，指尖捏着颗跳动的星子，像在逗弄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滚开。”阿烬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他是龙族最后的后裔，却在与弑龙者的决战中被剜去逆鳞，一身龙力随着鳞片剥落不断流失，如今连维持龙形都做不到。

少年却不怕他，伸手戳了戳他颈侧的伤口：“你的血是金色的，和星尘海底下的光脉一样。”他指了指海面下那些流淌的银蓝色光带，“听说龙族的血能让星尘凝结成石，是真的吗？”

阿烬别过脸。他知道少年说的是什么——传说星尘石能重塑肉身，逆转生死，正是弑龙者们觊觎的东西。他宁愿死，也不会让这些发光的碎屑变成别人的战利品。

星尘还在不断落在他身上，那些细碎的光粒渗进伤口，带来微弱的暖意。阿烬忽然发现，流失的龙力似乎被稳住了些。

“你在救我？”他警惕地问。

少年耸耸肩，将手里的星子抛进他嘴里。一股清冽的力量顺着喉咙滑下，阿烬忍不住蜷起身子，感觉到枯竭的经脉里，竟有了一丝微弱的搏动。

“星尘海快干涸了。”少年望着远处渐渐暗淡的光脉，“光脉是靠龙族的气息滋养的，你们死光了，我们也活不成。”他顿了顿，扯下袍子的一角，蹲下身帮阿烬包扎伤口，“我叫星落，是守海人。”

阿烬没再说话。他看着星落认真的侧脸，看着那些星尘如何温顺地绕着少年的指尖流转，忽然想起龙族古籍里的记载——星尘海是天地初开时，星辰碎裂形成的海，守海人是星尘的意志化身，既非神也非魔，只守着这片海，看了千万年的斗转星移。

接下来的日子，星落每天都用星尘帮他疗伤。阿烬的伤口开始愈合，虽然龙力没能完全恢复，却已能勉强化为人形。他发现星落的袍子下藏着许多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是弑龙者。”星落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在意地拢了拢袍子，“他们想要星尘石，就用淬了龙血的匕首割开海面，星尘被他们舀走时，就会变成这样。”他指着自己手臂上一道月牙形的疤，“就像你们掉鳞片一样疼。”

阿烬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龙族与星尘海，从来都是共生的。弑龙者要的从来不止龙族的逆鳞，他们想剖开星尘海，取走所有星尘，用龙族的血和星尘的力，锻造出能颠覆天地的武器。

那天夜里，海面突然掀起巨浪。弑龙者的船队带着火光驶来，为首的人举着淬血的长矛，正是剜去阿烬逆鳞的那个骑士。

“抓住那条残龙和守海人！”骑士的吼声穿透浪涛，“星尘海的核心就在他们身上！”

星落将阿烬往身后一推，周身的星尘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你快走，去点燃光脉深处的烬火。只有龙族的血能点燃它，那是唯一能烧尽他们的东西。”

“那你呢？”阿烬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他皮肤下流动的星尘，像握着一把易碎的光。

星落笑了，眼角的星尘亮得像泪：“我是星尘变的呀，烧完了，还能再聚起来的。”他掰开阿烬的手，将一颗最亮的星子塞进他掌心，“记得来找我，哪怕我变成了散落在海里的星尘，你也能认出我的，对吗？”

阿烬没再说话。他转身跃入星尘海，任由那些银蓝色的光脉将他卷入深处。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爆炸声，感觉到星落的气息在急剧消散，感觉到掌心的星子烫得像要烧起来。

光脉的尽头，果然有一团沉寂的烬火。阿烬划破掌心，金色的龙血滴入火中，那团火“轰”地燃起，瞬间化作燎原之势，顺着光脉席卷整个星尘海。

他在火光中回头，看见星落的身影被星尘簇拥着，正朝他挥手。而那些弑龙者和他们的船队，早已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平息。阿烬躺在恢复平静的海面上，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他感觉不到疼。

掌心的星子突然动了。它从他手里飞出去，落在海面上，然后，越来越多的星尘朝它聚集——先是一缕光，然后是一只手，接着是裹着星尘袍子的肩膀……

星落的身影在他面前慢慢凝聚，只是脸上的疤痕不见了，眼睛亮得像盛着整片星海。

“你看，我说过会再聚起来的。”星落笑着朝他伸出手。

阿烬握住他的手，这一次，掌心不再是易碎的光，而是带着温度的、真实的触感。海面上的星尘还在轻轻浮动，远处的光脉重新流淌起来，而他脊背上，正有新的鳞片在缓慢生长，泛着星尘般的微光。

龙族的血与星尘的光，终究在这片海里，烧尽了黑暗，也点燃了新生。

烬龙与星尘，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