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来得急。郭文韬站在花神殿朱漆门前,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块玉佩。自那日池中相救后,他已三番五次以"查先祖遗物"为由拜访花神殿,却总在廊下遇见捧着药罐的瓜蛋——那猫妖总晃着尾巴说"殿下在配新香",或是"殿下给玉兰施了驻颜咒",末了还要压低声音补一句:"您闻闻,满院都是紫藤香,定是殿下又在想您。"
此刻雨势渐大,他正欲抬脚踏过积水,门内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郭文韬心头一紧,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而入,便见蒲熠星立在廊下,月白中衣沾了几点药汁,脚边碎着个青瓷盏,药汁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像极了那日池中翻涌的暗潮。
"可是烫着了?"郭文韬快步上前,见蒲熠星垂眸盯着掌心的红痕,发间那支紫藤花蔫得可怜,"可是方才煎药时..."
"无妨。"蒲熠星别过脸,却没躲开他递来的帕子。郭文韬这才发现,对方腕间多了道淡红印记,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今日替顾先生抄《百药经》,墨汁溅在药罐上,手滑了。"
郭文韬接过他手中的药杵,指尖触到杵身刻着的"蒲"字——与他玉佩上的缠枝纹竟是同一手法雕刻。"你总说花神殿清苦,可这药杵...分明是用了十年的老山桃木。"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藏书阁翻到的《上古神物志》,"传说花神殿初代殿主,曾用桃木刻杵镇百邪,后来..."
"后来那杵跟着历代殿主入了轮回。"蒲熠星突然截断他的话,转身走向内室,"郭公子若对花神殿的事感兴趣,不妨去偏厅看顾先生的《百花园志》,我让瓜蛋给你沏茶。"
郭文韬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对方中衣领口露出的半枚朱砂痣——与那日池中慌乱间触到的薄茧位置分毫不差。他心下微动,故意提高声音:"不必麻烦瓜蛋,我与你一同去看《百花园志》便是。"
内室陈设极简,靠墙立着檀木书架,最上层摆着个描金匣子,锁孔里插着半支干枯的紫藤花。郭文韬的目光刚扫过那匣子,蒲熠星便迅速合上了书架暗门。
"那是..."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瓜蛋的尖啸:"不好啦!罗王的使者来了!说要查什么'私藏凡人物件'!"
话音未落,廊下便传来玄色官靴踏水的声响。郭文韬瞳孔微缩——那使者腰间悬着的,正是罗王殿特有的鎏金虎符。他下意识挡在蒲熠星身前,却见对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书架暗门前:"跟我来。"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地道,蒲熠星掌心燃起幽蓝鬼火,照得四壁的壁画清晰可见。郭文韬这才看清,壁画上画着位穿月白衫子的男子,正将半块玉佩系在黑猫颈间,而那只猫的眼睛,竟与瓜蛋如出一辙。
"那是我的前世。"蒲熠星的声音混着鬼火的噼啪声,"三百年前,我还是个在太液池边养猫的小乞儿。某夜遇险,是个戴缠枝纹玉佩的公子救了我,他将半块玉佩系在我颈间,说'若有一日再遇,定要护你周全'。后来...后来罗王为夺我母妃的半朵玉兰花,血洗花神殿,我用本命花魂换了半世轮回,却始终记着那半块玉佩的模样。"
地道尽头是间石屋,中央摆着个水晶棺,里面躺着具穿宫装的尸体,颈间正挂着半块与郭文韬手中相同的玉佩。郭文韬倒吸一口凉气——那尸体的面容,与他幼时在族谱画像里见过的先祖郭昭,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母妃。"蒲熠星指尖抚过水晶棺上的冰纹,"她本是前朝公主,因救过你先祖郭昭一命,被罗王视为眼中钉。当年罗王说她偷了御赐的玉兰花,实则是...她要将半朵花魂封入玉佩,待轮回转世时,让真心相爱的人凭此相认。"
地道外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郭文韬这才发现,蒲熠星的衣袖已被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地面,竟在青石板上开出了朵极小的紫藤花。
"你受伤了!"他抓住蒲熠星的手,却见对方腕间的朱砂痣泛起红光,与自己腰间玉佩的刻痕产生共鸣。石屋的水晶棺突然发出嗡鸣,棺盖缓缓抬起,露出里面半朵半透明的玉兰花——那花瓣上的纹路,竟与他袖中玉佩的缠枝纹完全吻合。
"这是'同心印'。"蒲熠星望着那半朵花,喉结滚动,"需得两心相印之人,以血为引,方能唤醒。三百年前,我先祖将半块玉佩系在我颈间时,大概没想到...这一世,我会遇见你。"
地道外的砸门声越来越急。郭文韬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蒲熠星的手臂,鲜血立刻浸透了素绢,在地上晕开朵妖异的花。他将玉佩按在水晶棺的刻痕上,鲜血顺着纹路流入棺中,半朵玉兰花突然绽放,发出璀璨的光。
"原来...原来你才是当年的那个人。"蒲熠星望着他染血的侧脸,忽然笑了,"三百年前的公子说'定要护你周全',三百年后的郭公子,却总爱往我药罐里闯。"
"那是因为..."郭文韬握住他的手,将两人的血同时按在玉佩上,"三百年前的公子欠我半块玉佩,三百年后的蒲公子,欠我一个答案。"
水晶棺的光突然暴涨,将两人笼罩在暖金色的光晕里。蒲熠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茧而出——那是被轮回碾碎的记忆,是被律令封印的情丝,此刻都化作藤蔓,缠上郭文韬的腰,缠上他的指尖,缠上他跳得厉害的心脏。
"答案是..."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得能穿透三百年的风雨,"我等了你三百年,这次换我护你周全。"
地道外传来使者的惊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想来是瓜蛋又用猫薄荷迷倒了罗王的侍卫。郭文韬望着蒲熠星泛红的耳尖,忽然低头吻去他唇角的血珠。紫藤花香混着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像极了那年池底,他听见的心跳声。
"那这次..."他抵着对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可不能再把我推进池子里了。"
蒲熠星望着他眼底的星光,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将这个吻加深。石屋的水晶棺里,半朵玉兰花终于完全绽放,花瓣上的缠枝纹流转着微光,像是两世人的情丝,终于在此刻连成了完整的圆。
远处传来更漏声,惊起满架紫藤簌簌作响。这一次,不再是雪夜的歌谣,而是春日的私语——关于轮回,关于宿命,关于两个灵魂跨越三百年的相遇,和永远不会迟到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