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墨尽城砖裂,枪血染瓮城
晨雾还没散,杨冰怡就听见画案上传来细碎的“咔嚓”声。
她扑过去时,《临安城防图》的东南角已经裂了道新缝,比昨日宽了整整一指。画中的城砖正成片剥落,宣纸片片飘落,墨迹泛着诡异的黑气,落在案上竟像活物似的蜷缩成小团——这不是普通的磨损,是邪祟在啃噬画中结界,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凶。
“怎么会这样……”杨冰怡指尖抚过裂缝,指腹的血痂刚结好又裂开。她昨晚几乎没合眼,血墨磨了整整三砚,可画中的光墙还是一天比一天薄,尤其是东南角,补上去的血墨刚凝住就被黑气蚀得发灰,像块浸了水的棉絮。
祖父旧册里夹着的小纸条突然掉出来,上面是祖父潦草的字迹:“血墨需心魂养,心弱则墨衰,墨衰则城裂。”她捏着纸条的手在抖,这几日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铜镜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的精血快耗空了。
“杨姑娘!不好了!”亲兵撞开院门时,甲片上还沾着黑汁,“瓮城……瓮城被邪祟冲破了!东南角的城墙真裂了道缝,邪祟正往里涌,将军让您快想想办法!”
杨冰怡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画案上。画中裂缝与现实城墙的裂口,竟连形状都分毫不差!她抓起狼毫笔想补画,可指尖的血珠凝聚得越来越慢,滴进砚台半天才晕开一点红——血不够了。
瓮城里,段艺璇正挥枪劈开迎面扑来的邪祟。黑气裹着利爪抓在她的银甲上,“滋滋”冒白烟,甲片被蚀出一个个小坑。东南角的城墙果然裂了道丈宽的口子,邪祟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踩着同伴的尸体往里挤,士兵们的刀砍进去就像劈在棉花上,根本挡不住。
“结枪阵!把缺口堵上!”段艺璇嘶吼着,右臂的旧伤被震得裂开,血顺着枪杆往下淌,滴在城砖上竟烫起白烟。她看着邪祟眼里闪烁的红光,忽然想起军需官的供词——国师昨夜在府里设了“血祭坛”,用活人精血催邪祟,难怪这些东西比往日凶了十倍!
“将军!左路快撑不住了!”亲兵举着盾挡在她身前,盾面已经被挠出了洞。
段艺璇横扫长枪逼退邪祟,余光瞥见城墙裂缝处的黑气正往画轴碎片上涌——那是她贴身带的一小块画轴,是杨冰怡特意剪给她的“护身符”。碎片上的红绸已经发黑,可每当她的血滴上去,黑气就会退开寸许。
“杨冰怡……”她咬紧牙关,挥枪刺穿一个邪祟的咽喉,枪尖溅起的黑血落在画轴碎片上,碎片突然亮了一下,裂缝处的黑气竟真的淡了些。
画室里,杨冰怡正用匕首划开手腕,鲜血滴进砚台,总算让血墨重新泛起红光。她颤抖着补画缺口,可画中城砖剥落的速度比她画的快,刚补好一块,旁边就塌下一片。更可怕的是,那些剥落的宣纸片上,竟浮现出细小的符咒纹路,和她在城隍庙碑上拓的“噬魂”符咒一模一样!
“是国师的符咒……”她瞬间明白,国师不光用血祭催邪祟,还在画里下了咒,让她补得越多,结界崩得越快!难怪血墨总被蚀得发灰,这些符咒正在吞噬她的心血。
“铛——”画案上的铜轮突然转了半圈,轮齿卡进画轴的红绸里。杨冰怡看见画中银甲人影的手心亮起微光,正一滴一滴往缺口处滴血,每滴下去,剥落就停一下——是段艺璇!她在瓮城用自己的血稳住了画中缺口!
“我帮你……”杨冰怡擦掉嘴角的血,抓起笔蘸满手腕的血,跟着画中影的节奏补画。她的血和画中影的血在缺口处汇合,红光终于压过了黑气,剥落的速度慢了下来。
瓮城里,段艺璇感觉手腕一暖,枪杆上的血珠竟自动往城墙裂缝处飘。她看着裂缝处的黑气渐渐变淡,看着士兵们重新稳住阵脚,忽然觉得胳膊上的伤没那么疼了。她不知道画室里的人正用性命补画,只知道只要自己还站着,这缺口就不能让邪祟彻底冲破。
画案上,杨冰怡的手腕已经被血浸透。她看着画中缺口终于不再扩大,却发现砚台里的血墨彻底见了底,手腕的伤口连血都快流不出来了。铜轮在案上“咔嗒”轻响,像在叹息,又像在提醒——墨尽了,下一次剥落,她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瓮城的厮杀还在继续,枪尖划破黑气的脆响、邪祟的尖啸、士兵的呐喊混在一起。段艺璇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向城墙裂缝处那道若隐若现的红光——那是画里透出来的光,是画室里那个人拼着性命守住的希望。
她握紧长枪,枪尖直指裂缝:“兄弟们,守住!只要这光还在,城就破不了!”
雾还没散,但裂缝处的红光与画案上的微光,正隔着生死距离,勉力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只是谁都知道,这支撑的代价,已经快要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