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幡催雾烈,光墙薄如纱
晨雾刚漫过北城墙垛口时,段艺璇就觉出了不对劲。
往日的雾是灰濛濛的,带着蚀骨的寒意,可今日的雾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掺了血的泥水,连风里都飘着甜腥气。她握紧长枪登上城楼,银甲刚触到雾,就听见甲片“滋滋”作响,竟被雾里的邪气蚀出细密的小坑——这雾的凶性,比往日翻了不止十倍。
“将军!您看北边!”亲兵的声音发颤,指着城外三里地的荒坟岗。那里插着数十根黑幡,幡面绣着扭曲的符文,在雾里招摇作响。幡下影影绰绰跪着人影,细看竟是被捆缚的百姓,脖子上勒着红绳,每隔片刻就有个黑影举起匕首,鲜血顺着红绳淌进幡下的土坛,每滴下一滴血,周围的雾就浓一分,暗红就深一分。
“是国师的血祭队!”段艺璇的指甲掐进枪杆,指节泛白。军需官供词里提过“国师炼血祭幡,以生人精血催雾”,她原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真敢在北门外动这般阴邪的仪式。那些黑幡招展的方向,正好对着结界最薄弱的东南角,雾里的邪气正顺着幡尖指向的方位,疯狂冲撞结界。
画室里的杨冰怡几乎是同时被震醒的。
她刚从榻上坐起,就听见画案传来“咔嚓”裂响,比昨日任何一次都剧烈。扑过去时,《临安城防图》的东南角已经裂成蛛网状,画中的光墙薄得像层蝉翼,能看见墙外翻滚的暗红雾气,连银甲人影举枪格挡的动作都变得迟缓,甲片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怎么会这么快……”她的指尖抚过光墙,只觉一股阴寒邪气顺着指尖钻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案头的怀表突然剧烈颤动,表盖自动弹开,内侧的齿轮刻痕泛着白光,而透过画中光墙的缝隙,她清楚地看见城外黑幡上的符文——那些符文扭曲如蛇,笔画走向竟与怀表刻痕完全相反,像两柄互相砍杀的刀,怀表的白光遇到幡上的黑气,瞬间被蚀去一角。
“反相符文……”杨冰怡的心沉到了底。祖父旧册里提过“正符镇邪,反符破正”,国师的血祭幡竟是用反相符文炼制的,专门克制结界的灵力。难怪雾变得这么凶,结界的光墙挡不住反符邪气,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画中结界就得彻底崩碎。
“杨姑娘!不好了!”亲兵撞开院门,甲片上沾着的血都冻成了冰碴,“北门外的邪祟疯了似的撞城,东南角的城墙砖在掉灰,跟画里裂的一模一样!”
杨冰怡抓起怀表塞进袖中,又把祖父匕首别在腰间:“我去城头。”
“您身子……”
“再不去就没城可守了。”她打断亲兵的话,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画案上的光墙又薄了些,银甲人影的手臂已经被黑气缠上,甲片泛着灰光——段艺璇在城头一定正被邪祟围攻,她必须去,哪怕只能帮着稳住片刻。
北城头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
段艺璇的长枪早已卷刃,银甲上的血渍结了又融,融了又结。邪祟像潮水似的从暗红雾里涌出来,爪子上沾着血祭的腥气,一触到城墙就留下黑蚀的痕迹。东南角的城墙果然在掉灰,砖石簌簌滚落,露出里面的黄土,与画中剥落的城砖同步恶化。
“结枪阵!退邪祟!”段艺璇嘶吼着,右臂的旧伤被黑气熏得剧痛,可她不敢停。眼角的余光瞥见城外的血祭幡,幡尖的暗红雾气正凝成巨手形状,狠狠拍向城墙,每拍一下,画轴碎片就烫得她心口发疼。
“段艺璇!”
熟悉的声音穿透厮杀声传来。段艺璇回头,看见杨冰怡提着画轴奔上城楼,苍白的脸上沾着灰,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画,像护着最后一点星火。
“你怎么来了?”段艺璇又惊又怒,想斥她回去,却看见杨冰怡展开画轴——画中的光墙虽然薄,却在她靠近时泛起点点红光,银甲人影举枪的动作稳了些,连城头的邪祟都迟滞了半分。
“反符破正,就得用正符克。”杨冰怡的指尖抚过画中血祭幡的虚影,从袖中摸出怀表,将表盖的齿轮刻痕对准画中符文,“怀表刻痕是正符,我用血墨画正符压它,你守住城,别让邪祟靠近画轴!”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画中血祭幡的位置,顺着怀表刻痕的走向画符。血墨落下的瞬间,画中红光暴涨,城外的黑幡突然剧烈晃动,幡上的反符竟像被烫到似的蜷缩起来,暗红雾气淡了寸许。
“有用!”段艺璇精神一振,挥枪横扫逼退邪祟,“继续画!”
可杨冰怡刚画到第三笔,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画轴上。她的精血本就所剩无几,催动正符更耗心神,指尖的血珠越来越稀,画中的红光也跟着忽明忽暗。城外的国师似乎察觉到了,黑幡招展得更凶,暗红雾气凝成的巨手再次拍下,这次的力道比刚才重了数倍——
“咔嚓!”
画中光墙应声裂了道新缝,几乎横贯整个东南角。城头的城墙同步震了震,砖石大片滚落,露出一个丈宽的缺口,邪祟尖叫着往缺口里涌。
杨冰怡被震得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怀表从手中滑落。段艺璇眼疾手快接住怀表,却发现表盖的齿轮刻痕已经被黑气蚀得模糊,而画中的光墙,薄得能看见邪祟狰狞的脸。
风里的腥气更浓了,血祭幡的招摇声盖过了厮杀声。段艺璇握紧怀表,看着缺口处涌来的邪祟,看着画轴上摇摇欲坠的光墙,看着杨冰怡咳着血却还要提笔的样子,突然明白——终极危机,已经到了眼前。
这道薄如纱的光墙,这座掉灰的城墙,还有她们这两条快燃尽的命,能不能撑过今日,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