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逆符藏恶意,画墙拒异声
民国二十五年的初秋,上海法租界的梧桐叶刚染上浅黄,空气里还残留着梅雨季的潮气。杨冰怡正在凝香阁整理修复工具,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叩叩”的敲门声,节奏急促,不似寻常客人的礼貌轻叩。
她下楼开门时,见门口站着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手里捧着个烫金信封,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杨冰怡师傅吗?聚珍堂沈老板托我送封信。”男人的声音沙哑,将信封递过来时,指节泛白,像是用力攥了很久。
“聚珍堂?”杨冰怡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封口的蜡印时微微一顿——那蜡印是个反向的齿轮图案,齿痕尖利,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聚珍堂是租界里有名的古董商行,专做高档文玩生意,与凝香阁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送信来?
男人没多言,只留下句“沈老板说盼您尽快回复”,便转身快步离开,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仓促,像是在躲避什么。杨冰怡关上门,回到阁楼才拆开信封,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却透着股生硬的刻意,显然是练过的仿宋字:
“久闻凝香阁藏南宋《临安城防图》残卷,聚珍堂愿出重金收购,价码任开。闻画中藏‘点睛秘术’,若杨师傅愿割爱,另赠祖传修复秘方三份。盼三日内回复,逾期不候。——沈敬之”
“点睛秘术?”杨冰怡皱眉,将信纸拍在修复台上。祖父从未提过画中有什么秘术,这聚珍堂的消息未免太灵通。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反向齿轮蜡印,祖父笔记里画过类似的图案,标注着“蚀墨咒符,逆纹伤画”,说是南宋时邪术师用来破坏古画魂灵的符咒。
她正思忖间,段艺璇送来的那幅画轴突然轻微震动,红绸下的画心透出极淡的红光。杨冰怡连忙解开红绸,只见画中城墙的砖石纹路亮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墙,将那封信纸隔在半寸之外,仿佛在抗拒接触。
“画在怕这个?”杨冰怡试着将信纸再往前递,光墙突然收紧,发出细微的嗡鸣,信纸边缘竟泛起焦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灼烧。她慌忙收回手,信纸落在地上,反向齿轮蜡印的痕迹在光线下格外刺眼,与画中齿轮纹路完全相反,如同镜像。
“杨师傅,我来送些……”段艺璇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她提着食盒走上阁楼,看到地上的信纸和画中的光墙,突然按住手背的疤痕,脸色发白,“这是……聚珍堂的信?”
杨冰怡捡起信纸:“你认识沈敬之?”
“沈敬之是聚珍堂的老板,听说手段很厉害。”段艺璇走到画前,手背上的疤痕正隐隐发烫,“我祖母说过,聚珍堂祖上是做‘阴货’生意的,专收带邪性的古董,家里藏着不少偏门符咒。”她看着画中光墙,“这画在护着我们,它怕这信纸。”
话音刚落,怀表突然在台角“咔嗒”作响,表盖内侧的齿轮印亮起来,与画中光墙的纹路形成呼应。杨冰怡忽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话:“正齿轮护画魂,逆齿轮蚀画骨,双印相冲,必有一伤。”看来这聚珍堂不仅想要画,更知道画中的秘密。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火苗舔舐着宣纸,反向齿轮蜡印遇火后发出刺鼻的黑烟,散发出类似硫磺的气味。画中的光墙在黑烟散尽后渐渐隐去,砖石纹路恢复平静,只有怀表还在轻轻震动,像是在发出预警。
“他们怎么知道画在你这?”段艺璇的声音带着担忧,手背上的疤痕还在发烫,“聚珍堂最近在租界里收了不少带齿轮纹的旧物,我前几日去画廊看展,还见他们掌柜在打听‘双印之人’。”
“双印之人?”杨冰怡看向段艺璇的手背,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难道是指我们的疤痕?”
段艺璇点头:“祖母说段家手札里记着,‘画魂需双印护,一印补画,一印守城’,或许这聚珍堂在找的就是我们。”她看着画中城墙,忽然轻声道,“梦里的大雾里,好像也有这样的反向齿轮,一直在追着画跑。”
杨冰怡将怀表贴身收好,表链贴着肌肤传来安稳的暖意:“三日内回复是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样。”她重新将画轴用红绸裹好,这次特意打了个祖父教的“锁魂结”,“这画我们不能让给他们,不仅是为了你我,更是为了守着画里的魂。”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响,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修复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段艺璇看着杨冰怡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手背的疤痕不那么烫了,仿佛有股暖意从画轴里漫出来,顺着指尖传到心口。
怀表在此时发出一声轻响,指针依旧停在十九点三十七分,表盖内侧的齿轮印却比往日更亮,像是在无声诉说:这场关于画与齿轮的守护,又一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