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娱乐顶层的会议室，空气凝固得如同冻住的湖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条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一边是林薇和张康乐，另一边，则坐着脸色铁青的明时娱乐总裁、暴跳如雷的《藏海花》制片方代表，以及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南派三叔本人。
“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胡闹！”制片人老陈一巴掌拍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子跳了起来，“张康乐！你知道我们前期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宣发资源？你知道书粉对你演小哥的期待值有多高？现在好了！全网都在刷‘张起灵跌落凡尘谈恋爱’，你怎么跟千万书迷交代？啊？”
张康乐背脊挺直地坐着，下颌线绷得很紧，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陈总，书迷期待的，是张起灵这个角色能被完美呈现。这和我本人的感情生活，并不冲突。”
“不冲突？”一直沉默的南派三叔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张起灵是什么？是人间看不见的绝色，是长白山下不化的雪！他超脱凡尘，无欲无求！你现在呢？”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张康乐，又落在林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深情影帝为爱官宣’？热度是有了，人设呢？张起灵的人设从根子上就塌了！”
林薇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张康乐骤然升起的怒意。她抢先一步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职业经纪人特有的沉稳：
“徐老师，陈总，王总。事发突然，给各位造成的困扰，我们深表歉意。但事已至此，危机同样蕴藏转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怀疑和审视。
“张起灵的超凡脱俗，源于他背负的沉重宿命和孤独。书迷爱他，也怜他。”林薇迎视着南派三叔的目光，不卑不亢，“而康乐这次官宣，展现的是他本人作为一个演员的真诚和担当。这种‘凡人的深情’，与他即将饰演的‘神性的孤独’，恰恰能形成最强烈的戏剧张力。”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舆论现在是一边倒的质疑，但如果我们引导得当，将公众的焦点，从‘张康乐恋爱了’，巧妙转向‘张康乐如何用他此刻浸染了人间烟火气的灵魂，去诠释那个注定孤独的神’——这本身，就是《藏海花》开播前最大的悬念和看点！”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死寂。总裁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许。制片人老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南派三叔摩挲着下巴，锐利的眼神在林薇和张康乐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说得轻巧！”公关总监忍不住插话，语气焦虑，“现在粉丝群都炸锅了！好几个核心站子宣布关站！高奢代言那边也在施压……”
“粉丝流失，是阵痛。”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但固粉的根本，永远是作品和真诚。康乐用七年零绯闻建立起的信任，不会因为这一次坦诚就彻底崩塌。至于代言，”她转向总裁，“危机公关的黄金法则之一：用更大的、积极的声音覆盖负面。我建议，立刻启动康乐个人纪录片项目的前期预热，主题就围绕‘演员的信仰与凡人的真心’。”
总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良久，他看向南派三叔：“徐老师，您看？”
南派三叔的目光最终落在张康乐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重新审视的意味：“明天下午，试装加定妆照拍摄。我要亲眼看看，”他顿了顿，意味深长，“跌落凡尘的张起灵，还剩几分‘神性’。”
这几乎是松口了！制片人老陈明显松了口气。总裁也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林薇，后续公关方案和纪录片提案，24小时内放到我桌上。”
会议结束，沉重的氛围稍有缓和。众人起身离场。张康乐落在最后，在门口处，南派三叔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林薇，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
“林小姐，”他开口，“你刚才说的‘戏剧张力’，说服了我。但记住，”他目光扫过她和张康乐紧握在一起的手，“戏里戏外，分寸别丢。”
定妆间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忙碌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声。巨大的环形化妆镜亮得刺眼，映出张康乐苍白而沉默的脸。他穿着张起灵标志性的蓝色连帽衫，深色的布料衬得他肤色近乎透明，化妆师精心处理过的五官线条冷硬，眼睫低垂，掩去了所有情绪。
林薇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抱着手臂，指尖无意识地掐进臂弯。空气里弥漫着发胶和粉底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刚才南派三叔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上。
“紧张？”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化妆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张康乐缓缓抬起眼。镜子里，他的目光穿过明亮的镜面，精准地捕捉到她。那眼神不再是属于张康乐的，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沉寂，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半点人间烟火。
“他需要的是神。”张康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寂静，“无悲无喜，无牵无挂。”
林薇的心骤然一沉。她看着他镜中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野心、疲惫、愤怒、以及对她毫不掩饰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抽离的漠然。仿佛七情六欲被生生剥离，只留下一具完美契合张起灵灵魂的空壳。
一种巨大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为了这个角色，他把自己饿到形销骨立，在健身房熬到脱水，反复研读原著和剧本到走火入魔……而现在，他成功了。他就在她眼前，变成了“张起灵”。可这一刻，林薇却感到一种灭顶的寒冷——那个会笑会怒、会紧紧拥抱她、对她说“你就是归处”的张康乐，似乎正在这冰冷的“神性”中消散。
“康乐……”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张老师，徐老师请您过去试拍！”工作人员探头喊道，语气急促。
张康乐——或者说，此刻的张起灵——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站起身，连帽衫的帽子被他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他没有再看林薇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薇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一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冰凉的衣角。却最终，颓然落下。
她看着他挺直却孤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仿佛真的走向了长白山亘古不化的风雪里。巨大的化妆镜冰冷地映着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和空落落的手。
那个吻的滚烫触感还残留在唇上，那句“还你一辈子”的宣告犹在耳边。而眼前，却只剩下一个为角色献祭了灵魂的、冰冷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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