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榆树

“余可寻”

　　余可知站在老家的院门外，阳光如同流水一般倾泻在他的头发，脸上，脖颈上，像刚刚从泥沙里淘出的金子一般。他手里分别拿着两个大包，抬眼看到的，便是那一棵映入眼帘的大榆树和树上扒着的余可寻。老家的大榆树是印象里最为浪漫和雄伟的。小时候兄弟两人经常爬在大树上面，无聊的数着叶子，春天便摘一摘树上的榆花，花骨朵如同他们的心一样，和童年串联成了一片。那时的老家，是个空院子，是从前的老祖母留下的空房，多年已逝，空房像老祖母去世前院子里最后落下的柿子一般，装满了泥土和陈旧。

　　余可寻扒在树上的身躯渐渐撑起来，年仅八岁的他如同活蹦乱跳的松鼠一样，他的手里攥着叶子，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余可知，余可知穿着某中学的校服，手里提两个大包，也看着他。

　　“哥哥”

　　余可寻连忙从树上爬下来，树比房子高那么一截，他踩着房子上的瓦片，瓦片稀拉作响，一步一步地从房子旁边的墙上沿梯子爬下来。余可知看见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到梯子下面接住了他。

　　“爸爸妈妈呢？”余可知拍拍余可寻身上的尘土问道。

　　“爸爸妈妈走了”余可寻撕扯着手里的树叶，嘴里咕哝着。

　　余可知抬起头来看着余可寻的眼睛，疑惑且震惊的问。“走了？……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

　　“家里没发生其他事吧”

　　“家里着火了”

　　余可知拍拍余可寻站起身来，继续问道。“那你这一个月谁来照顾你”“是嘉汐阿姨，她也在照顾奶奶”。余可知想起了那个五十多岁的慈祥阿姨，从记事起就和奶奶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小时候兄弟两人情切的叫她嘻嘻阿姨，因为她总是笑眯眯的。

　　余可知点了点头，他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余当是在什么时候？”余可寻抬头想了想说：“我没见过他…不，有一次在大街上遇见了爸爸，我叫他可是他不理我，他还带着一个陌生阿姨…”余可知深吸一口气，嘴里低声骂道：“这个臭男人”那年他也才九岁。

　　余可知带着余可寻回到了原来的那条巷子里，那天下午他拿着一堆复印件，跑去学校申请了下学期的奖学金，他成绩很优秀，不过学校的奖学金机制被拖到了明年，他现在打算拿这笔钱照顾余可寻的生活，直到余当和海留香回来。可是下一次见面时，两人却仅仅回来了一个。

　　余可知从校办口出来。

　　“诶，可知你走的时候啊一定要拿好这笔钱，不行我让高老师送你回去也行。”戴眼镜的是学校的公务主任，叫德主任。

　　“没事主任，我们家离得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余可知收起手里装着现金的信封便回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德主任双手背在后面，面色深重地对一旁的熙悦薇说：“这孩子，是你们班最可怜的吧，哎，多好一个孩子，父母老师搞失踪，说家里还有个弟弟，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独立生活了，真不容易啊，老天爷真是，选人不睁贵眼，这孩子，苦日子全被他揽收咯”德主任摇摇头回到了校办公室。熙悦薇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便相跟着回到了办公室

　　夕阳映衬着余可知的背影，在远处小镇的炊烟里交汇重叠。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和一个八岁的孩子蹲在井口一旁，手里依然玩弄着那四季不变的榆树叶。那也许是哥哥和父母不在家时唯一的陪伴。余可知看到这一幕，垂下眼睛，像夕日下晚风吹起的薄雾一般动情。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信封。那是他保送重点中学的所有保送金，现在全部拿了回来，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取得全市仅仅五个指标的保送名额。他不禁浅浅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走上前去，他低头望着弟弟，弟弟的眉梢也像榆树叶一般小巧，脸色红润的如同老祖母曾经种下的柿子红透透的。他摸了摸余可寻，“以后哥养你”余可寻或许在玩弄却没有听清这句连余可知都有一天会感到可笑的幼稚语录。余可知牵起余可寻的手，夜色是在他们回到小院的时候渐渐露出的帷幕，那时星空满天，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墙上的牵牛花开的茂盛，蟋蟀声像曲奏一般响亮。最后最后，也是他们最后幸福的时光。那天他们睡得很香甜。像雨前看到的最后一抹夕阳，可是却无法预料，明天将是雨滴连天。